后院,元子非一手拿着刚煮好的鸡蛋,在脸上轻轻滚动着,一边气鼓鼓地向许清嘉讲述回家后的遭遇:“我就是想让他把清河坊那两家铺子卖了,那铺子如今生意惨淡,留着也是浪费银子,还不如变卖了做些别的营生。
可那老头子一听,立刻就火了,说我是不务正业,败坏家业,还说什么那铺子是他一辈子的心血,死活都不肯卖。
我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,他就动手打了我,你说哪有这样当长辈的,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家里好吗?”
许清嘉算是了解了几分。
元家在宁州虽说比不上那些富绅,但也是有些家底的。
不只是永善坊,宁州许多的坊市都曾有元家的铺面。
可惜这些年变卖出去不少。
元子非说的清河坊那两家铺面,许清嘉也是有所耳闻的。
开的是书局,元家的老营生了,这些年确实是经营得有些吃力,生意大不如前。
“娘子,饭来了。”
小石头端着托盘从门外走进来。
“放下吧。”许清嘉点了点头,让他接着出去忙。
一闻到饭菜的香气,元子非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,他这才发觉自己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,先前只顾着和爷爷置气,倒把肚子给忘了。
“你说说这老爷子,连饭都没让我吃一口就把我赶出来了。”
许清嘉见状,连忙将饭菜往他面前推了推,眼中带着几分笑意:“好了好了,先别生气了,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,元老爷子那脾气,你又不是第一天领教,何必跟他置这个气呢?”
元子非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,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更厉害了,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,抄起筷子就大口吃起来,边吃还边含糊不清地嘟囔:“许姐姐,还是你这儿好,有吃有喝的,不像那老头子,就知道凶我。”
他吃到那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杂蔬炖菜时,眼睛突然亮了起来,含在嘴里的菜还没来得及咽下,就含糊不清地嚷道:“许姐姐,这炖菜怎么这么好吃啊!”
许清嘉被他那夸张的模样逗得掩嘴轻笑:“那是自然,这冬日里要想寻得这样新鲜的蔬菜可不容易,而且这炖菜讲究的就是一个火候和调味,各种蔬菜的味道相互交融,自然就好吃了。”
元子非使劲儿咽下嘴里的菜,又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,含含糊糊地说:“估计老爷子也会喜欢这口味的……哼,不让我吃饭,那我也不给他留这好吃的,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,愿意听我好好说话了,我再告诉他食肆里又有新鲜吃食了。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,吃得那叫一个香,仿佛要把之前没吃的饭都补回来。
许清嘉看着他嘟囔的样子,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“许姐姐,你笑什么?”元子非一边吞咽着一边问道。
许清嘉忍着笑,打趣道:“我笑你呀,就算是挨了老爷子的打,也还是在心里惦念着他的。”
“哼!”元子非把嘴里的菜咽下去,又端起旁边的汤喝了一口,才不服气地辩解道:“我才不想惦念他呢,从小到大,不是打我就是打我。”
话虽这么说,可他语气里那股子别扭劲儿,倒像是藏着几分说不出的在意。
许清嘉也不戳破,只笑着又给他盛了碗汤:“你可曾问过,老爷子为何不愿意变卖那两间铺子?”
按理来说,元老爷子整日就是吃吃喝喝,这些年也卖出去了不少铺子,甚至有几家生意比清河坊那两家还要好上不少。
如今元子非这提议其实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思,但为何元老爷子却一反常态,坚决不肯卖那两间铺子,这里头定是有什么隐情。
元子非听了许清嘉的话,手中的筷子顿了顿,眉头也皱了起来,显然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。
他嘟囔着:“谁知道那老头子心里怎么想的,说不定就是因为这话是我提的,他觉得我不靠谱呗!”
许清嘉轻轻摇了摇头,放下手中的茶杯,目光落在元子非身上,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认真:“子非,你与元老爷子相处多年,应当知道他并非无理取闹之人。那两间铺子,或许对他而言,有着特殊的意义。”
元子非闻言,筷子在碗里搅了搅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他抬头看向许清嘉,眼中闪过一丝疑惑:“特殊的意义?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?不就是两间书局嘛,现在生意又不好。”
许清嘉微微摇头,“这其中原因我这个外人定是不知晓得,只是我觉得你们爷孙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。”
她也是有些不明白,这爷孙俩每次见面总是这般针尖对麦芒,明明心里都惦记着对方,却非要摆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。
就像元老爷子把他送来这食肆,明明是想让他学些本事,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对他的一顿数落,甚至还动起了手。
而元子非呢,嘴上说着不在乎,心里却还是惦念着爷爷,不然也不会在吃到好吃的炖菜时,还想着等爷爷想通了,再告诉他食肆里有新鲜吃食。
元子非听着许清嘉的话,手里的筷子慢慢停了下来,“其实我前两年也提过一次这事儿,也是被老爷子痛打了一顿,还被关在祠堂里关了两天。
前段时间我也提过一次,然后……”
许清嘉见他有些犹豫便追问道:“然后怎样了?老爷子还是不同意,又动手了?”
元子非叹了口气,:“那倒没有,不过他当时脸色铁青,然后我就到你这来了。”
许清嘉闻言无奈一笑,原来如此。
她当时还疑惑,老爷子怎么就想到把这个调皮又倔强的元子非打发到食肆来。
元子非继续道:“从那之后,我也就没再敢跟他提卖铺子的事儿了。
直到这次,实在是看那铺子生意太差,别说赚钱,现在都开始赔钱了,我这才又开了口。
许姐姐,你说那铺子到底有啥特殊意义啊,值得他这么护着,宁可看着它赔钱也不肯卖。”
元子非一脸困惑,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。
许清嘉思索片刻,道:“这就得你亲自去问了,或许元老爷子之前不说,确实是因为你太不靠谱了。”
想起元子非先前那吊儿郎当的大少爷模样,宁州城的是非估计都被他惹了个遍。
这样的大孙子,元老爷子不跟他说太多也正常。
元子非听了许清嘉的话,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,“许姐姐,你就别打趣我了,我那时候不懂事,现在不是已经在改了吗。”
许清嘉笑着点点头,“所以啊,现在你可以再去问问元老爷子,说不定他看到你的改变,也愿意开口了呢。”
元子非思索片刻,他放下手中的筷子,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,“行吧,那本少爷就原谅他这次痛打我的事情,夜里我就把他找过来,有许姐姐你在场,他应该会收敛一点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