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月十七,小寒。
宁州的风裹着碎雪,刮在脸上像细针扎似的疼。
州府刑狱内,赵有光与刘署长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,额头紧紧贴着地面,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。
牢房外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,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狼狈,映在斑驳的墙壁上,像两只惶惶不可终日的困兽。
狱卒手中的铁链拖地而过,发出刺耳的哗啦声,每一次声响都让赵有光的脊背猛地一僵,冷汗顺着鬓角滑落,浸湿了额前的碎发。
他偷眼看向身旁的刘署长,对方早已面无人色,嘴唇哆嗦着,似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不出来了。
“老实交代,私盐是如何通过商署的账目做平的?那几艘漕运商船的真实货主究竟是谁?还有城郊那处废弃码头的蒙面人,他们隶属于哪个帮派,背后又受何人指使?”
阴冷的声音从牢房外传来,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,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般砸在赵有光的心上,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几近断裂。
火把的光忽明忽暗,把雅奇的影子在墙上投得忽长忽短,他手中的铁尺泛着冷光,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掌心。
刘署长看着那铁尺,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,喉结剧烈地滚动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赵有光更是抖得像筛糠,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。
雅奇冷笑一声,将铁尺猛地砸在旁边的刑架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那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,震得赵有光和刘署长耳朵嗡嗡作响,身子抖得愈发厉害。
“我说,我说!”赵有光再也控制不住他猛地抬起头,额头上的冷汗混着灰尘淌进眼睛里,刺得他一阵酸涩。
牙齿依旧打着颤,声音却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急切:“是刘主事,都是刘主事让我做的,我只是一个小喽啰,平日里帮他做些敛财收集信息的杂事,他说只要我照做,就能保我一家老小平安。”
一旁的刘署长闻言瞳孔紧缩他猛地转头看向赵有光,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,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。
他张了张嘴,想要反驳,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,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。
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,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瞬间便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,赵有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将脏水泼到刘主事身上,这完全打乱了他们事先串好的供词。
铁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横在了刘署长的脖颈前,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,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。
雅奇的眼神锐利如刀,紧盯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,声音低沉而危险:“怎么?刘署长这是有不同意见?还是觉得赵有光在撒谎?”
刘署长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铁尺边缘的锋利,以及那透过冰冷金属传来的、属于死亡的威胁。
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,一,老实交代,二……”雅奇将手里的铁尺放到一旁烧的通红的炭炉上,接触到铁器的瞬间,发出“滋啦”一声刺耳的声响,腾起一股带着焦糊味的白烟。
那白烟在火把的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灰黑色,缓缓飘向刘署长的脸。
“我手里多得是法子折磨人,烙铁、夹棍、钉子……哪一样都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”
他用铁钳夹起烧得通红的烙铁,火光映在他眼底,跳跃着狰狞的笑意,“刘署长是个聪明人,该知道怎么选吧?”
刘署长看着那烙铁上滋滋作响的火星,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。
他瘫软在地,涕泪横流:“我说!我说!那几艘漕运船是章知府的远房表亲王三负责的,至于那几艘商船,未曾无意间听到,是燕京来的大人物暗中在宁州布局的棋子。
他们借着漕运的幌子,将私盐从沿海偷偷运进来,再通过那些蒙面人分销到各州府,章知府从中抽成,我负责在商署账目上做手脚,把私盐的收益伪装成正常的漕运损耗或是商户的额外捐银。
至于那废弃码头的蒙面人,听说是京中那位权贵豢养的暗卫,专门负责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。
他们行动隐秘,每次交接都严格遵循特定的暗号和时间,连码头上的砖石都刻着只有内部人才懂的标记。”
说完这些,刘署长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,“大人,知道的就这么多了,您放我一马,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……啊!”
他话还未说完,雅奇手中的铁尺便带着刺目的红光,擦着他的耳际狠狠砸在身后的刑架上,火星四溅。
刘署长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,半边脸颊的皮肤几乎要被烫裂,吓得魂飞魄散,整个人像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,裤裆处早已湿了一片,散发出一股骚臭味。
雅奇嫌恶地皱了皱眉,一脚将他踹开,“废物!”
后方的暗门内,裴砚卿正坐在太师椅上,动作不急不缓地烹着茶。
“大人,下官从未做过此等荒唐事啊!”
章谦听到隔壁牢房传来的供词,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,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他的胡须因恐惧而抖动,声音带着哭腔,“那刘成定是为了脱罪胡乱攀咬!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,怎会做出私运盐货这等诛九族的勾当?求大人明察,还下官一个清白啊!”
说着,他连连磕头额头很快便渗出血迹,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暗红。
他偷眼望向裴砚卿,铁壶里的茶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,只余一双眸子在火光下亮得惊人。
裴砚卿并未抬眼,只是将铁壶从炭炉上提起,沸水注入白瓷盖碗的刹那,茶叶在水中翻腾起舞,腾起的热气裹挟着茶香袅袅而上。
他执起茶筅轻轻搅动,茶汤渐呈碧色,动作从容得仿佛隔壁牢房的嘶吼与哀嚎都与他无关,“章知府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