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真?”沈飞云的声音陡然拔高,手里的锅铲“哐当”一声磕在灶台上,溅起几点油星。
他眼睛瞪得溜圆,呼吸都急促起来:“那我可得赶紧把这兔丁的火候再拿捏得精准些,让每一块肉都裹足了料,辣得地道、香得醇厚!”
他说着,额角的青筋都因激动而微微鼓起,抓起旁边的盐罐又往锅里添了小半勺,仿佛多一分咸淡都能影响全局,“清嘉妹子,你快帮我看看这油温,是不是六成热了吧?方才忙着跟林兄弟说话,别是错过了最佳的下锅时机。”
林声忍不住笑到:“你看他这模样,搞得跟谢老此刻就在灶台边盯着他炒菜似的,连多放半勺盐都要琢磨半天。其实谢老尝的是滋味里的用心,你这股子紧张劲儿,倒比锅里的辣椒还鲜活几分。”
他嘴上打趣着,手里却没停,又夹了块兔丁送入口中,细细品着那辣中带鲜、鲜中藏香的层次感,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这兔丁确实值得这份用心,能把寻常食材做出这般滋味,谢老若真尝了,定会记在心上。”
许清嘉也道:“是啊,沈大哥,你不必紧张,谢老品鉴的是食物里的真性情,你方才炒兔丁时那股子全神贯注的劲头,早已比任何调料都更能打动人心。你瞧这排队的食客,哪个不是被你这锅辣得酣畅淋漓的兔丁勾住了脚步?与其刻意琢磨如何迎合,不如守着这份用心把眼下的每一份菜做好,毕竟好味道从来都藏不住。”
沈飞云听着二人的话,胸口的燥热似乎平息了些,他深吸一口气,将锅里的兔丁翻炒得愈发均匀,“你们说的是,我这心里头就是七上八下的,就想着能见上谢老一面,能得他几句指点也是好的。”
他手腕翻转,将调好的酱汁顺着锅沿淋下,“嗤啦”一声,酱汁遇热迅速收稠,裹住每一块兔丁,色泽愈发红亮诱人。许清嘉趁机将切好的葱花撒了进去,翠绿的葱花点缀在红亮的兔丁上,瞬间让整道菜多了几分生气。
“对了,林大哥,你这两大袋子装的是什么好东西?瞧着沉甸甸的,莫不是又寻到了什么稀罕食材?”许清嘉将目光转向林声带过来的两个大袋子。
“唉,别提了……”林声叹了一口气,随即弯腰解开那袋子上的麻绳,“这是我从一个北边贩子那里换来的叫什么‘奶酪’的东西,根本就卖不出去那贩子说这东西是羊奶做的,能直接吃,也能烤着吃,我想着尝鲜会人多,或许有人愿意试试,就换了两袋,结果摆了一上午,别说尝了,问的人都没几个,你闻闻,这味儿……”
他捏着鼻子掀开袋口,一股带着膻气的酸味扑面而来。
沈飞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沈飞云皱着眉道:“这味儿确实冲,咱们南边人怕是吃不惯。”
许清嘉却盯着那淡黄色的块状物看了片刻,若有所思道:“林大哥,我倒是知道这东西的一个吃法,先前在一本游记里见过,说西域人会将其与蜂蜜、坚果一同熬煮,制成甜香软糯的点心。你看这奶酪虽有膻味,但质地细腻,若用文火慢熬去其水汽,再加入些桂花蜜和碎核桃仁,说不定能中和那股子怪味,反倒成了独特的甜香。”
“小娘子,方才你说的那本游记里可曾提过这奶酪点心的名字?”老者不知何时已踱步到近旁,目光落在袋中奶酪上,沉声问道。
许清嘉见他对这异域食材也感兴趣,便细细回想片刻:“游记里只说是‘奶酥糖’,做法写得简略,只记得要将奶酪煮至融化,滤去乳清后加蜜熬煮,待其成膏状再拌入坚果压制成型。”
老者闻言眸色更深,他看向许清嘉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,“小娘子,老夫且问你,你看的那本游记为何名?”
许清嘉略一思忖,:“好像是叫做《西漠杂记》,书页边角都已泛黄,想来是有些年头了。”
老者听到这书名,手中的蒲扇蓦地一顿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,“那书是何人给你的,又是何人所着?”
许清嘉见他神色如此郑重,心中虽有些疑惑,却还是如实答道:“是家父留下的旧物,书皮早已磨损,着者姓名也模糊不清了,只依稀记得扉页上有个‘春’字。”
老者闻言,握着蒲扇的手指微微收紧,沉默片刻后,才缓缓开口道:“孩子,你父亲可是许远山?”
许清嘉心中一震,没想到这萍水相逢的老者竟会问起父亲的名讳,她点了点头,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:“家父正是许远山,不知老人家如何得知?”
老者望着她,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与追忆,最后竟还慢慢红了眼眶。
“孩子,你且跟我过来。”
老者说着便转身往摊位后方的僻静巷弄走去,许清嘉虽满心疑惑,但见他神色凝重,还是跟沈飞云二人简单交代了几句,便提着裙摆快步跟了上去。
巷弄里光线稍暗,老者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下脚步,转过身时,眼眶依旧泛红,他望着许清嘉,声音带着几分哽咽:“没想到啊,时隔这么多年,我竟还能在见到远山的女儿,你父亲呢,他可还好?”
许清嘉眉头微皱,“老人家,您莫非跟家父是旧识?”
老者闻言,缓缓点头,眼中泛起泪光,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颤抖:“何止是旧识啊……你父亲是我最为看重的弟子啊!”
这话如惊雷般在许清嘉心头炸开,她猛地抬头看向老者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她记得,父亲临终前的确提起过,曾有一位授业恩师。
许清嘉一时间竟怔在原地,连呼吸都忘了节奏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带着几分颤音问道:“您……您是说,您是家父的师父?”
老者 轻轻叹了口气,蒲扇在掌心缓缓摇动,阴影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,更添几分沧桑。“你方才所说的那本杂记便是我所着,那个‘春’字正是老夫的名讳——谢允春,你的父亲是我最得意的大弟子,当年却因一些变故,他只给我留下一封手书,便再也没了消息……”
“谢……谢允春,您就是谢老!”许清嘉满眼的不可置信。
谢允春点了点头,“孩子,你当唤我一句师公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