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清嘉脑中如潮水翻涌，谢允春三个字在她耳边反复回响。
原来方才与自己谈笑风生、品鉴兔丁的老者，竟是父亲临终前提及过的恩师，那位名动天下的大厨。
她望着眼前这位面容温和、眼神却藏着岁月沉淀的老者，鼻尖一酸，眼眶瞬间就红了，嘴唇嗫嚅着，半晌才哽咽着喊出那声在心中盘旋许久的称呼：“师公……”
谢允春听到这声“师公”，眼圈也跟着红了，“好孩子，总算是见到你了。”
他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许清嘉的肩膀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，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。
“这些年，你和你父亲……过得可还好？”许清嘉吸了吸鼻子，将涌到眼眶的泪水憋回去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，“父亲他前些年走了……”
闻言，谢允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，握着蒲扇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，他沉默了许久，才缓缓叹了口气，声音里满是惋惜与悲痛：“远山，我的爱徒，怎么会走得这么早……”
他望着巷口来来往往的人影，眼神茫然了片刻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师徒二人在灶台前研讨厨艺的午后，“当年他下山时，我还对他说，待他将那套‘五味调和’的法子练得炉火纯青，便把我这把老骨头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，没想到……”
谢允春说到这里，声音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。
许清嘉见状赶忙上前轻轻扶住他的胳膊，柔声安慰道：“师公，您别太难过了，父亲走的时候很安详，他说这辈子能让自己钟爱的厨艺有所精进，能做出让食客满意的菜肴，便已是最大的圆满。”
谢允春闻言，浑浊的老眼中又泛起泪光，他拍了拍许清嘉扶着自己的手背，哽咽道：“好孩子，走，跟师公回家，跟我好好说说你父亲这些年的事。”
许清嘉拉住他：“师公，莫急，我那两位朋友还在那边等着呢。咱们先回打声招呼，也好让他俩安心，免得他还惦记着您方才问起奶酪点心的事。”
她接着道：“再说这百味尝鲜会正是热闹的时候，您难得来一趟，正好我把那奶酥糖做出来，您也好瞧瞧我的手艺啊！”
谢允春听着她说话，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，“好，好，听你的，让师公见识见识你的手艺，看看你父亲把他那身本事传下来多少，咱们这就回摊子去，你说要做那奶酥糖。”
许清嘉见他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，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，笑着挽住谢允春的胳膊往摊位走。
刚到巷口，就见沈飞云正踮着脚朝这边张望，林声手里还举着半个啃了一半的兔头，见二人回来，沈飞云忙迎上来：“清嘉妹子，老人家，你们这是……”
许清嘉笑着道：“认了个亲，沈大哥，林大哥，别愣着了，咱们快开始吧，这奶酪可得赶紧处理起来。”
谢允春也没有多说什么，默默坐回了原来的位置，只是那目光却不再像先前那般随意扫过，而是带着温和，紧紧落在许清嘉忙碌的身影上。
他看着她熟练地将奶酪切块、滤乳清，又将桂花蜜与核桃仁细细拌匀，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。
仿佛透过眼前这个灵巧的孩子，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灶台边同样专注研习厨艺的弟子。
许清嘉口头交代林声，让他又去买了几样需要用到的食材。
林声应声而去，脚步轻快了不少，仿佛先前那两袋滞销奶酪带来的愁云已散去大半。
沈飞云则在一旁细心地清理着灶台，将方才炒兔丁溅出的油渍擦拭干净，为接下来的奶酥糖制作腾出地方。
谢允春坐在小马扎上，手里轻轻摇着蒲扇，目光始终追随着许清嘉的身影，见她将滤去乳清的奶酪倒入锅中，正要用文火慢慢熬煮，便开口指点道：“这火候得拿捏好，火大了容易焦糊，失了奶香味，火小了又熬不出那份醇厚的稠度，得像绣花一般，有耐心才行。”
许清嘉闻言点头，调整了灶膛里的柴火，火苗舔舐着锅底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。
奶酪在锅中渐渐融化，散发出不同于先前生奶酪的浓郁香气，那股膻味似乎也在热力的作用下消散了许多，转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甜香。
谢允春眯着眼凑近闻了闻，捻须点头：“去了水汽，这奶香味便显出来了。你且看这色泽，由先前的淡黄转为琥珀色，便是熬煮到位的征兆。”
许清嘉依言用长柄木勺缓缓搅动锅中奶酪，见其渐渐变得黏稠，便将备好的桂花蜜徐徐倒入，蜜香与奶香瞬间交织融合，引得一旁的沈飞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：“这味儿可比生奶酪好闻多了！”
谢允春却摆手道：“莫急，此时需不停搅动，让蜜与奶酪彻底相融，否则糖分沉底易糊。”
许清嘉手腕轻转，木勺在锅中划出均匀的弧线，待锅中膏体泛起细密气泡，便迅速撒入碎核桃仁，翻炒片刻后迅速离火，将混合物倒入预先抹油的木模中。
谢允春起身凑近细看，见她用竹片将表面刮得平整光滑，赞许道：“火候、时机都掐得正好，这手稳劲，倒有你父亲当年的影子。”
许清嘉脸颊微红，刚要说话，却见林声提着油纸包匆匆回来，里头裹着新购的各种干果碎与一小罐上好的麦芽糖。
“清嘉妹子，你要的东西我都买来了！这麦芽糖可是城南老字号的，甜而不腻，配奶酪准错不了。”他说着将油纸包递过去，目光落在木模中渐渐凝固的奶酥糖上，眼睛一亮，“这颜色看着就诱人，比生奶酪好看百倍！”
谢允春接过麦芽糖罐子，用指尖挑了一点送入口中，细细品着那清甜的滋味，“麦芽糖性温，能中和奶酪的凉性，加进去确实能让点心更温润些。”
许清嘉趁机将干果碎均匀撒在奶酥糖表面，又用木槌轻轻压实，“等它彻底放凉凝固，切成小块裹上油纸，便是一份能随身携带的点心了。”
沈飞云早已按捺不住，蹲在木模旁盯着那逐渐成型的奶酥糖，“要不咱们先切一小块尝尝？闻着这香劲儿，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！”
谢允春被他逗笑，点了点头：“也好。”
许清嘉取来小刀，小心翼翼地从边角切下一小块，金黄的膏体中嵌着琥珀色的蜜饯与褐色的核桃碎，尚未入口，那甜香便已萦绕鼻尖。
谢允春接过尝了一口，先是眉头微蹙，随即舒展开来，眼中闪过一丝惊喜：“膻味尽去，奶香与蜜香层层叠叠，坚果的脆感又添了几分嚼劲，你这孩子，竟把这异域食材做出了江南点心的细腻！”
“还是您指点的好。”许清嘉笑着道。
沈飞云和林声早已伸长了脖子等着，见谢允春赞不绝口，忙不迭地各取了一小块塞进嘴里。
沈飞云细细咀嚼片刻，咂咂嘴道：“这奶香味浓得很，甜滋滋的却一点不腻，里头的核桃仁脆生生的，好吃！清嘉妹子，你这手艺可真绝了，这奶酥糖要是拿出去卖，保管抢着要！”
林声也用力点头，含糊不清地附和：“就是就是，比那什么南边的酥糖好吃多了，有股子特别的香味儿，多亏清嘉妹子了，我这两袋子奶酪可算没有废掉。”
许清嘉看着他们吃得满足，又望向谢允春，见他脸上满是欣慰，心中也暖暖的。
“几位老板，别光顾着自己吃啊，我们兄妹几个在这儿闻了半天香味，早就馋得不行了！”
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挤到摊位前，手里还攥着几文钱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木模里的奶酥糖，“这金黄透亮的看着就好吃，店家，是用百味票还是用铜板才能买到啊？”
沈飞云见有客人上门，忙擦了擦手笑道：“小妹妹，这奶酥糖是新做的，今日尝鲜会特价，一文钱一块，就用不百味票换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