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烬的手突然收紧,指尖的蓝光微微一闪,随即熄灭。
陈无戈立刻睁开眼,左手按住断刀,右手仍护在她身侧。他没有动,只是盯着她的脸。呼吸还是浅,但比刚才平稳了些。
程虎靠在舱口,没回头,声音压得很低:“她没事,火纹被缚灵索压制,一时醒不了。”
陈无戈没应声。他的左臂旧疤还在发烫,古纹的热流断断续续,像快燃尽的炭火。他闭了下眼,把注意力拉回眼前这个人。
“你说你等了十二年。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,“那你告诉我,我父亲最后说了什么?”
程虎沉默了一瞬,转过身来。独眼映着月光,神情没变。
“活下去。”他说,“等月亮红的时候。”
陈无戈手指猛地一紧。
这句话,他记得。
很小的时候,老酒鬼醉得不省人事,半夜会突然坐起来,嘴里念叨几句就倒下。其中一句就是——“等月亮红的时候”。他一直以为是梦话。现在想来,那是老酒鬼从父亲那里听来的遗言。
可他还不能信。
“七宗封锁陈家所有消息。”他盯着程虎,“你怎么知道这句话?”
“因为那天夜里,我在西门墙头。”程虎低头,右手摸了摸右臂的龙形刺青,“您父亲把我推开时,亲口对我说的。他说,‘若我儿活着,必承武经。等月亮红的时候,武经自现’。”
陈无戈呼吸一顿。
武经。
这个词,只有陈家血脉才知道。外人哪怕偷到秘卷,也打不开。
他缓缓松开刀柄,但手仍搭在刀上。
“地图。”他说,“拿出来。”
程虎没动。
“我知道你不信。”他说,“可这图,不是我现在才给你的。是你父亲十二年前亲手交给我的。他说,必须等到古纹觉醒之人出现,才能交出。”
陈无戈没说话。
程虎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,一层层打开。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羊皮卷。他轻轻铺在木箱上,用两块石头压住边角。
图上画的是宅院格局。飞檐、回廊、地井、祠堂,全都清晰可见。正中央标着一个红点,写着“地窖”。
陈无戈一眼认出,那是陈家祖宅。
可让他瞳孔一缩的,是图上方的星轨。
七颗星连成一线,绕成环形,与下方火纹形状完全一致。
阿烬锁骨处的焚骨火纹,曾在山洞里激活过一次星图。那图案,和这张图上的星轨,分毫不差。
他伸手碰了下羊皮卷。指尖刚触到,左臂古纹猛然一烫,体内那股热流瞬间窜起。
这不是巧合。
这是呼应。
他的金手指,第一次对一件外物产生了反应。
“这星图……”他抬头,“怎么来的?”
“您父亲画的。”程虎低声说,“他说,星图是开启地窖的钥匙。只有火纹持有者能激活,而持玉者,才能看懂路线。”
陈无戈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残玉。
玉片温热,像是有了生命。
“七宗知道这地方?”
“知道。”程虎点头,“但他们进不去。地窖有血契封印,只有陈家血脉才能解开。三天前,他们派了化神境强者去探,结果人没进去,反被地窖里的机关震伤。”
陈无戈眼神一沉。
化神境都进不去?
那说明,地窖里不止有机关。
还有武经留下的力量。
“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他问。
“我不是帮你。”程虎看着他,“我是还命。您父亲替我挡剑时,我就该死了。这十二年,我只是在等一个人回来。”
他顿了顿。
“现在你回来了。”
陈无戈没动。
他知道,一旦接过这张图,就意味着不再逃。
他要回去。
回到那个埋葬了整个家族的地方。
可阿烬还在昏迷,肩伤未愈,七宗随时可能追来。现在去祖宅,等于送死。
“为什么是现在?”他问。
“因为月圆快到了。”程虎说,“您体内的古纹会在那时完全觉醒。而且……”他看向阿烬,“她的火纹,也会达到最强。那时候,血契才会真正回应。”
陈无戈低头看阿烬。
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。
程虎从怀里取出一枚铜牌,放在地图旁边。上面刻着“北运·丙字三号”,背面有一角残缺的徽记,正是陈家旧印。
“这图,我守了十二年。”他说,“现在交给你。去不去,由你决定。”
舱内安静下来。
远处传来几声狗叫,很快又停了。
风从缝隙吹进来,掀动草帘。羊皮卷的一角微微颤动。
陈无戈伸手,慢慢将地图卷起。
他的动作很慢,肩膀还在疼。但他没有停下。
卷好后,他把地图塞进怀里,贴着残玉的位置。
温度很高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,在里面苏醒。
“船什么时候走?”
“半个时辰后。”程虎说,“顺流南下,三天到深山渡口。我会安排人接应。”
陈无戈点头。
他靠回箱子,一只手仍搭在断刀上。眼睛闭着,但没睡。
脑子里全是那张图。
星轨、地窖、血契。
还有父亲说的那句话——等月亮红的时候。
他不知道月亮红是什么意思。
但他知道,这条路,他必须走。
阿烬的手又抽了一下。
这次,指尖冒出一点蓝光。
程虎看了一眼,没说话,转身回到舱口。
他站着,背对月光,像一尊石像。
陈无戈睁开眼,盯着他的背影。
“你不怕七宗杀你?”
程虎没回头。
“怕。”他说,“但我更怕,这辈子都没等到你。”
舱外风声渐大。
陈无戈把手放在阿烬额头上。
温度还是凉的。
他收回手,握紧断刀。
刀柄粗糙,沾着干涸的血。
他忽然想起老酒鬼临死前说的话。
“你爹留下一样东西,说等你长大,自然会去找。”
原来,是这里。
他闭上眼,呼吸渐渐平稳。
但搭在刀上的手,始终没有松开。
阿烬的睫毛,轻轻颤了一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