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身轻轻晃了一下,水声从下方传来。
陈无戈睁开眼,手已经按在断刀上。他坐在甲板尾部,阿烬靠在他怀里,呼吸微弱但平稳。她的锁骨处火纹时亮时暗,像是被江风压住了热度。他的左臂旧疤还在发烫,那股热流没有完全散去,像一根烧到尽头的炭线,在皮肉下缓缓跳动。
他没动,只是盯着前方江面。月光斜照,水面泛着碎银般的光。主船正顺流而下,帆布被风吹得鼓起,发出“啪啪”的响声。远处芦苇荡静悄悄的,看不出动静。
他知道程虎安排的路线不会走明道,但这片水域太开阔,藏不住人。
他把阿烬往上托了托,右手贴住她后背,掌心能感觉到她体温比之前高了些。她还在昏睡,睫毛偶尔颤一下,像是梦里有东西在拉她。
就在这时,右侧江面传来“哗啦”一声。
一艘黑影小舟从芦苇丛中冲出,船头站着三个男人,手持渔叉和砍刀。紧接着,左侧又有两艘快舟破雾而来,桨声急促,速度极快。
“船上的人听着!”最前面那艘船上的大汉吼道,“交出女娃,留你们全尸!不然把你们扔进江里喂鱼!”
陈无戈没说话。他看了一眼对方船只的位置——三艘都靠右舷逼近,仰攻角度不利,船帮离主船甲板差了近一丈,必须用钩索才能攀上来。
他低头看了看阿烬。她眉头皱了一下,手指轻轻抽动。
水匪已经开始抛钩。铁钩带着链子飞上甲板,“铛”地一声砸在木板上,火星四溅。其中一个瘦高个正要拽绳往上爬,突然停住,指着陈无戈身后惊叫:“你们看那帆!怎么自己动了?!”
没人理他。
陈无戈缓缓站起,把阿烬轻轻放在角落,用粗麻袋盖住她半个身子。他走到桅杆旁,双脚分开,右臂肌肉绷紧。《碎骨劲》的口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,气血瞬间涌向手臂,皮肤下的血管像铁丝一样凸起。
第一艘快舟已经靠得很近,船头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赤着上身,胸口纹着条青龙,手里拎着一把厚背砍刀,大声喊:“再不交人,老子现在就杀上来!”
陈无戈动了。
他一步跨到主桅根部,右掌猛地轰出!
“咔嚓!”
百年老木应声断裂。粗重的桅杆带着整张船帆轰然倒下,正砸在领头那艘快舟上。木屑飞溅,船体当场翻扣,船上三人全被压进水里。那个纹身大汉只来得及伸出一只手,挣扎了几下就沉了下去。
其余水匪全愣住了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力气?”有人声音发抖。
第二艘船上的渔夫反应过来,立刻划桨后退。可还没等他们调头,主船上的巨大帆布因失去支撑,开始倾斜滑落。
就在帆布即将坠入江中的瞬间,阿烬的手指突然抬了起来。
一道蓝焰从她指尖窜出,直射上方绞绳。绳索本是浸过油的粗麻,遇火即燃,眨眼间碳化断裂。整张帆轰然落下,正好盖住另一艘欲靠岸的小舟,连人带船压进了水里。
剩下那艘船上的水匪彻底吓住了。
“妖女放火!”有人尖叫,“她会烧东西!见鬼了!”
两人丢下桨,拼命往回划。第三个人趴在船边,看着江面漂浮的残木和挣扎的人影,脸色惨白。
陈无戈站在甲板边缘,没追。他回头看了一眼阿烬。她仍闭着眼,额头渗出细汗,火纹的光弱了下来。
他走回去,掀开麻袋检查她的情况。呼吸还算稳,但体温又升高了。他把她重新抱紧,左手搭在断刀柄上,目光扫向两岸。
芦苇荡恢复了安静。
刚才逃走的那艘小舟已经消失在雾里,只剩江面漂着几块破木板。沉没的两艘船没再浮出人影,只有气泡不断从水底冒上来。
他知道这些人不是七宗派来的。实力太弱,装备太差,动作也乱。就是一群靠劫船活命的流寇。
但他不敢松懈。
阿烬的状态越来越不稳定,火纹随时可能再次爆发。而这条江,才刚走了一半。
他抬头看天。月亮还挂在西边,离圆只剩一夜。他的血脉又开始发热,像有什么东西在骨头里苏醒。
就在这时,江面传来“咕咚”一声闷响。
一块浮木被顶出水面,接着是一只手。
那只手抓住浮木边缘,五指用力,青筋暴起。然后是脑袋。
满脸横肉的大汉从水里钻了出来。他吐了口江水,抹了把脸,眼神死死盯住主船甲板。
他没死。
他竟然游回来了。
他一手扒住浮木,另一只手慢慢摸向腰间——那里别着一把短鱼叉。
陈无戈立刻站起,把阿烬护在身后。
大汉喘着气,抬头看他,忽然咧嘴笑了。
“你打断我的船……”他声音沙哑,“我就要你的命。”
他慢慢抽出鱼叉,横在胸前。
江风突然变大,吹得主船轻轻摇晃。
陈无戈右手握紧断刀,拇指顶开刀鞘。
大汉踩着浮木,一点点朝主船靠近。
刀鞘落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