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舫凌波,桨声欸乃,将沈砚一行人的船儿送进了江州城的水路码头。
不同于云州的雄浑苍凉,江州的风都带着几分温润的水汽。两岸青瓦白墙鳞次栉比,马头墙翘角飞檐,倒映在碧绿的河水中,随着波纹轻轻晃动。
岸边酒旗招展,茶肆林立,身着绫罗绸缎的富商、手持折扇的文人、挑着担子的小贩往来不绝,笑语喧哗与丝竹之声交织在一起,扑面而来的富庶繁华,远比沈砚想象中更甚。
“大人,这江州果然名不虚传,当真是人间天堂。”林墨站在船舷边,望着眼前的盛景,忍不住感叹道。
沈砚负手而立,目光扫过码头周围那些看似随意、实则暗藏打量的眼神,淡淡开口:“越是繁华之地,利益纠葛便越复杂,藏在温柔乡里的杀机,往往比边境的刀光剑影更致命。”
船刚靠岸,江州府的官员已在码头等候。为首的是江州通判赵文远,四十余岁年纪,身着绯色官袍,面容圆润,笑容可掬,一看便是深谙官场门道之人。
他身后跟着府衙的推官、经历、知事等一众官员,个个衣着光鲜,神情恭敬。
“沈知府大驾光临,下官赵文远携江州府同僚,恭迎大人!”赵文远快步上前,拱手行礼,语气热络得恰到好处,“大人一路舟车劳顿,下官已在醉仙楼备下薄宴,为大人接风洗尘。”
其余官员也纷纷上前见礼,言辞恳切,礼数周全。但沈砚敏锐地察觉到,这份热情背后,藏着难以言说的疏离与试探。他们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,有好奇,有审视,唯独少了几分真心的敬畏。
“赵通判客气了。”沈砚拱手回礼,语气平和,“公务要紧,接风宴就不必了。本府刚到任,还有诸多事务需熟悉,不如先回府衙交接,其余事宜日后再议。”
赵文远脸上的笑容不变,眼底却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又恢复如常:“大人刚正不阿,真是下官的楷模。既如此,那便先回府衙。”
一行人簇拥着沈砚,沿着青石板路向江州府衙走去。沿途街道繁华,商铺林立,绫罗绸缎、珠宝玉器、书画古玩琳琅满目,往来行人衣着考究,尽显江南富庶。但沈砚并未被这表面的繁华所迷惑,他注意到,街道拐角处、商铺屋檐下,总有几道隐晦的目光暗中跟随,显然是各方势力在打探他这位新任知府的底细。
江州府衙坐落于城中心,规模宏大,雕梁画栋,远比云州的州同知衙门气派。进入府衙,赵文远亲自引着沈砚查看各处办公场所,详细介绍府衙事务,态度恭敬,面面俱到。交接仪式顺利完成,待一众官员散去,沈砚终于得以在自己的书房落座。
刚坐下没多久,赵文远便又折返回来,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,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:“沈大人,您初到江州,想必需要添置些物什。这是下官与众位同僚的一点心意,不成敬意,还请大人笑纳。”
他将木匣放在案几上,轻轻打开。里面并非什么古玩字画,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,足足有百余两,闪着耀眼的光泽。
“这是‘程仪’?”沈砚的目光冷了下来。所谓程仪,本是同僚间为远行官员筹备的路费,是官场惯例,但如此厚重的程仪,显然远超常规,分明是试探,更是一种隐晦的拉拢——或是警告。
赵文远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:“大人说笑了,不过是些薄礼,聊表心意。江州官场向来和睦,同僚之间互相扶持是常事,大人不必见外。
”他语气顿了顿,意有所指地补充道,“日后大人在江州任职,诸多事务还需仰仗本地乡绅商户支持,些许情面,还是要给的。”
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暗示,告诉他要懂得官场“规矩”,与本地势力互相妥协,方能安稳度日。
沈砚缓缓合上木匣,推回赵文远面前,语气严肃,不带一丝波澜:“赵通判,本府为官,只知律法章程,不知所谓‘情面’。
朝廷俸禄已足够养家糊口,这等厚礼,本府断不能收。还请通判将银两带回,分给诸位同僚吧。”
赵文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,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与愠怒。
但他很快掩饰过去,重新换上惶恐的神色,躬身道:“是下官唐突了,未能体察大人的高洁,还望大人恕罪。”
“无妨。”沈砚淡淡道,“通判若是无事,便先回去吧。本府要熟悉一下江州的卷宗。”
赵文远拱手告退,转身离去时,脚步顿了顿,背影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。书房门关上的那一刻,沈砚清晰地感受到,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。
他知道,自己这一拒绝,算是彻底驳了赵文远的面子,也等于宣告了不与本地既得利益集团同流合污的立场。
这位看似温和的通判,绝不会善罢甘休。而赵文远背后那位京城的徐阁老,想必也会很快知晓他的态度。
接下来的几日,沈砚闭门谢客,沉浸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,尽快熟悉江州的政务民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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