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陆文轩,二十八岁,经营着一家名为“往生”的当铺。这名字是祖父起的,他说当铺做的是生死之间的生意——人们把活命钱当在这里,又拼命赎回去,循环往复,如同往生。
但祖父没告诉我的是,有些东西,当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。
不是我们不放,是那些东西自己不想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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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当铺开在老城区一条僻静的小巷里,门面不大,招牌是块老榆木板,黑底金字,“往生当铺”四个字已经斑驳。营业时间很怪:下午三点开门,凌晨三点打烊。祖父定的规矩,他说这个时辰“阴阳交替,生意好做”。
确实好做。来这里的客人,大多不是寻常人。
今晚十一点,我正擦拭柜台里的几件老物件——一块瑞士怀表,指针停在十二点零七分;一枚翡翠扳指,内圈刻着“辛亥年”;还有一把黄铜钥匙,齿痕古怪,不知能开什么锁。
风铃响了。不是电子门铃,是真正的铜风铃,挂在门楣上,客人进出都会响。
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,二十五六岁,穿着米色风衣,脸色苍白,眼睛红肿,像是刚哭过。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。
“请问...这里是当铺吗?”她声音很轻。
“是的,请坐。”我指了指柜台前的太师椅,“有什么可以帮您?”
她犹豫了一下,在椅子上坐下,把布包放在柜台上,却没有打开。
“我想当...当一件东西。”她说,手指绞在一起,“但我不知道值不值钱。”
“打开看看。”我温和地说。
她慢慢解开布包。里面是一个老式梳妆盒,红木质地,边缘包铜,正面嵌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。盒子很旧了,铜饰氧化发黑,镜子也有些模糊,但能看出做工精良,是民国时期的东西。
“这是我曾祖母的嫁妆。”女人低声说,“家里传下来的。但现在...我急需用钱。”
我戴上白手套,拿起梳妆盒仔细端详。盒子大约三十厘米长,二十厘米宽,十厘米高。打开,里面分为两层:上层是一面可以支起来的镜子,下层有几个小抽屉,放梳子、簪子之类。
东西是老的,品相也不错,但不算特别珍贵。市价大概三千到五千。
“您想当多少?”我问。
“五...五千。”她怯生生地说,“可以吗?我母亲住院,手术费还差五千。”
我看了看她的眼睛。她在说谎——不是关于母亲住院的部分,那是真的;而是关于梳妆盒的价值,她知道不止这个价。但她急需钱,又不敢去正规典当行怕被压价,所以来了我这里。
“可以。”我点头,“当期三个月,月息三分。到期不赎,东西归我。同意吗?”
“同意同意!”她连忙点头。
我拿出档票簿,开始填写:“姓名?”
“林小雨。双木林,小雨绵绵的雨。”
“物品:民国红木梳妆盒一件。当金五千。当期三个月...”
正写着,梳妆盒的镜子突然映出了奇怪的东西。
不是我,也不是林小雨。是一个穿旗袍的女人,背对着镜子,正在梳头。
我手一顿,但面不改色地继续写完当票,盖上印章。
“这是单票,请收好。现金还是转账?”
“现金...可以吗?”
“可以。”我从保险柜里数出五千给她。
林小雨接过钱,连声道谢,匆匆离开,甚至没再看梳妆盒一眼。
风铃响过,店里恢复寂静。
我盯着梳妆盒。镜子里的旗袍女人还在,依然背对着,梳头的动作缓慢而机械。
这不是第一次。往生当铺收过很多有“问题”的东西。祖父说,有些物件承载了太多记忆、执念或怨气,就会留下“影子”。这些影子不是鬼魂,更像是回声,是过去的片段卡在了现在。
我拿起梳妆盒,准备放到后面的储藏室。手指触碰到镜面时,突然感到一阵刺痛,像被针扎了一下。
缩回手,指尖有个小红点,渗出一滴血珠。
血珠滴在镜面上,没有滑落,而是被吸收了。镜面像水面一样荡开涟漪,旗袍女人缓缓转身。
那是一张清秀但苍白的脸,二十出头,眉眼间有股书卷气。她看着我,嘴唇微动,说了什么,但没有声音。
我看懂了唇语:“救救我。”
然后影像消失了。镜子恢复原状,映出我自己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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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我开始调查这个梳妆盒。
首先从林小雨入手。她留下的身份证地址是假的,电话关机。这在当铺行业不稀奇,很多人用假信息,怕丢人。
但梳妆盒里的女人是谁?为什么要“救救我”?
我仔细检查梳妆盒的每个细节。在底层抽屉的夹层里,我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。
是一张合影,民国装束。中间坐着一对中年夫妇,身后站着三个年轻人:两男一女。那个女孩,正是镜子里出现的旗袍女人。
照片背面用毛笔写着:“民国二十六年春,沈家全家福”。下面还有一行小字:“摄于沈公馆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