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达姆施塔特返回慕尼黑的长途行车中,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松弛感。安保队员们虽仍保持着职业性的警觉,但紧绷数日的神经终于得以缓缓放松。
回程的路上,有人摇下了车窗,让深秋的风灌入车厢;有人将始终放在手边的装备仔细收进行李舱;还有人终于有心思欣赏起窗外巴伐利亚起伏的田园风光。坐在副驾的杜仲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,对着通讯器简单交代:「一切正常。」
他们确实心有余悸——上次保护路栀途中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,仍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记忆里。以至于在这次任务中,他们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:超越的货车、路边的临时停车,甚至飞鸟掠过的影子,都会让他们瞬间进入戒备状态。
直到车队稳稳驶入慕尼黑近郊,熟悉的街景渐次映入眼帘,这些钢铁般的汉子才真正将悬着的心放回原位。当庄园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,队长终于下达了那句期待已久的命令:「全员休整两天。」
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,这些平日里雷厉风行的身影彻底从庄园里「消失」了。他们拉上窗帘,关掉通讯设备,在各自房间里沉入无梦的睡眠。走廊里再听不到他们沉稳的脚步声,只有偶尔从门缝飘出的均匀鼾声,诉说着他们积压已久的疲惫正在被慢慢抚平。
对他们而言,最好的庆功不是欢呼与掌声,而是这来之不易的、踏实而完整的安眠。
从达姆施塔特回来后,生活逐渐回归原有的轨道。路栀抽空回了趟学校,向 dr. hoffmann 借阅了一批专业文献,随后便整日待在别墅的书房里,为即将到来的结业答辩做准备。
这天午后,秦轶照常去公司处理公务。书房里,路栀正对着一堆艰深的文献,看得头晕眼花。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决定暂时休息片刻,便轻手轻脚地走向婴儿房。
金金和麦麦睡得正香甜,两张白嫩的小脸在午后柔光下,宛如恬静的天使。尽职的鸦鸦立在窗沿,像个 24 小时不间断的监控摄像头,警惕地环视着四周。
路栀信步来到庄园的侧厅,看见正中堆积如山的礼物盒,才想起满月宴收到的众多贺礼还未拆封。她心血来潮,找来一把剪刀,在客厅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席地而坐,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解这些承载着祝福的包裹。
她首先拿起市长先生的礼盒——精致的深蓝色包装,系着银色缎带。打开盒盖的瞬间,路栀不禁眼前一亮。里面是一对特别定制的纯银婴儿拨浪鼓,手柄处精细地镌刻着慕尼黑市徽与两个宝宝的名字,既典雅又充满童趣。
接着,路栀拆开了由亚尔曼托弗洛克转交的礼盒。盒盖开启的刹那,她呼吸微滞,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叹涌上心头——这位老先生,究竟是从何处觅得如此厚礼?呈现在眼前的,竟是一套极其稀有的古籍影印本。封面之上,《天工开物》四个烫金大字庄重而古朴,无声地昭示着这份礼物背后无价的珍贵与深沉的心意,仿佛带着岁月的沉香,静静躺在盒中。
埃拉拉教授与乌斯教授合赠的,是一套极为精致的实验仪器模型。令人惊叹的是,每一个微型零件都由他们亲手打磨制作,倾注了无数心血,其严谨精确的结构本身,就是科学与艺术的一次动人结合。路栀指尖轻触那打磨光滑的木质与金属部件,眼中满是赞叹,随即一个温柔的念头浮上心头:「不知金金和麦麦长大后,会不会也对科学的奥秘产生兴趣呢?」
她的目光落在置于最外侧、包装簇新的两个礼盒上,这应是刚刚送达的。路栀轻轻开启,只见塔卡尓国王与王后赠予的并非寻常之物——他们竟以王室的名义,授予了金金与麦麦卡塔尔公民的身份!这份超越寻常情谊的厚礼,不仅是一纸身份凭证,更是一份沉甸甸的、来自一个国度的祝福与庇护。
在所有礼物中,斯蒂芬教授从达姆施塔特寄来的那个包裹,带给路栀的震撼最为强烈。她耐心地拆开一层又一层的缓冲材料,最终,一块色泽深沉、形态古朴的石头映入眼帘。一旁的卡片上,只有简单却重若千钧的一句话:「火星陨石,来自那片我们共同守护的星空。」路栀的心头猛地一撞。她屏住呼吸,极其小心地将它托在掌心,在那份宇宙的冰冷与沉静中,她的指尖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跨越亿万公里的遥远共鸣。
各式各样的礼物在她面前铺陈开来,每一件都承载着赠礼人独特的心意。路栀坐在地毯上,环视着这些珍贵的礼物,心里涌起一阵暖流。她意识到,这些不仅是物质的馈赠,更是对她人生新阶段的见证与祝福。
阳光缓缓西斜,在地板上拉长了影子。路栀轻轻摩挲着那块火星陨石,唇边泛起温柔的微笑。在这个平凡的午后,她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温暖,这些温暖将陪伴着她,迎接人生下一个崭新的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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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栀坐在书房的阳光里,指尖轻抚过文献光滑的纸页,心里又一次由衷地感激婆婆白寅秋的深谋远虑。
正如婆婆当初明智的安排,三位专属于她的产后护理师已功成身退,而精心挑选的三位育婴阿姨则长久地留了下来,将继续陪伴金金和麦麦成长。这个恰到好处的过渡,让她在重返学术战场时毫无后顾之忧。
这段时间,她的生活规律而充实:清晨在鸟鸣中醒来,先去看一眼还在睡梦中的两个孩子,然后驱车前往学校。没课的时候,她就回到家中,泡一杯清茶,在面朝花园的书房里埋首书海。文献虽然艰深,时常看得她头晕目眩,但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踏实。
她知道,在她专注于推导公式或撰写论文时——
金金若哭了,会有温柔的怀抱及时安抚;
麦麦若饿了,会有恰到好处的奶瓶递到嘴边;
阳光正好时,婴儿车会被稳稳地推到花园里,让两个孩子享受和煦的微风。
她不必在学术思考的中途狼狈地冲去冲奶粉,也不必在深夜强撑困意起来换尿布。这份由专业和善意构筑的后盾,让她能够全身心地投入最后的冲刺。
偶尔从书海中抬头,她会起身走到婴儿房门口,静静地看着阿姨们熟练而轻柔地哄着孩子。那时,她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——这井井有条的平衡,这份让她得以在母亲与学者身份间自由呼吸的空间,正是白寅秋赠予她最珍贵的礼物之一。
她深吸一口气,重新将目光投向密密麻麻的方程式。为了不辜负这份厚爱,她也必须交出一份最完美的毕业答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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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熹微,透过客厅的落地窗,将一片清澈的金色铺洒在地毯上。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光柱中静静飞舞,为静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暖意。
路栀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论文的扉页,在那片光斑与阴影的交界处来回踱步,毛呢大衣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。
「我陪你一起去?」秦轶放下手中的财经报刊,目光越过杯沿,精准地落在她微蹙的眉间。
路栀停下脚步,轻轻摇头:「不,我只是……」她顿了顿,走到他身边坐下,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,「从来没经历过这种阵仗。」
她仰起脸,眼中流转着不安的光,「教授说,答辩委员会会有五位教授轮流提问。」她忽然扯住他的衣袖,小声问:「你高考的时候紧张吗?我没经历过高考……」
秦轶将报刊仔细折好,放在茶几上,转身完全面向她,神情认真起来:「高考我考得还不错。」他指尖轻点自己的太阳穴,唇边泛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意,「所有的知识都装在这里,所以不会紧张。」
路栀眯起眼睛,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,歪着头问道:「你高中的时候,是不是特别受欢迎?」
秦轶挑眉,眼底掠过一丝始料未及的诧异,随即化为玩味:「怎么突然问到这个?」他故意拖长语调,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,眼含戏谑,「看着你老公这张脸……学习又好,个子又高,还自律,能不受欢迎吗?」
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臭屁了?」路栀忍俊不禁,抓起手边的抱枕轻轻砸向他。
秦轶笑着稳稳接住,顺手便将她揽进怀里。他的下巴轻蹭过她的发顶,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懒散:「毕业典礼那天,听同学说很多人准备跟我表白。」他语气轻描淡写,「所以我直接没去。」
「那不是伤了很多少女的心?」路栀的指尖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,语带揶揄,「负心汉。」
秦轶准确握住那只作乱的手,掌心温暖而坚定,低笑道:「那你说,我是为谁守身如玉?」
「那谁知道呢~」路栀故意拖长尾音,眼里闪着狡黠的光,像只得逞的小猫。
下一秒,天旋地转。秦轶利落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,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,一手轻轻固定住她的后脑,让她无处可逃。
「让你看看,到底谁知道。」
他低沉的话音消失在相贴的唇间。这个吻温柔而绵长,带着晨间咖啡的淡淡余香,像一股暖流,慢慢抚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褶皱与不安。
正当此时,二楼突然传来麦麦响亮的哭声,紧接着是育婴师由远及近的轻柔安抚声。
路栀红着脸从他怀中挣脱,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领,小声嗔怪:「都怪你……」
秦轶低笑着,伸手替她将鬓角的碎发仔细捋到耳后,目光柔和:「现在还会紧张吗?」
窗外,阳光正好挣脱云层的束缚,在客厅地板上投下一片跃动璀璨的光点。路栀望进他含笑的深邃眼眸,那里清晰地映照着自己的身影。她忽然觉得,掌心因紧张而沁出的薄汗已然消退,答辩似乎真的没那么可怕了。
路栀利落地站起身,仔细抚平衣角的褶皱,深吸一口气,声音清脆:「我出发了!等我的好消息!」
秦轶目送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处,那步伐坚定得像个奔赴前线的士兵。他不由挑眉,毕业答辩……真有这么难?
他在记忆中搜寻半晌,却发现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——当年他直接休学进了部队,连毕业典礼都未曾参与。这么想来,他们两个竟谁也没正经走完求学这条路。
这个发现让他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,这样也好,倒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「扯平了」。
秦轶处理完几封紧急邮件后,看了眼时间,便拿起车钥匙出了门。他行事向来利落,并未多想。
而此时的路栀,正站在答辩教室的门口,心跳如擂鼓。她万万没想到,教授们竟将她的答辩设为了公开模式。望着教室里黑压压的人群——有坐着的、有靠墙站着的同学们,无数道目光交织在她身上,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论文稿,指尖冰凉,掌心却沁出薄汗。
「别紧张,Alvy。」dr. hoffmann 投来鼓励的眼神,低声提醒,「就当是一次深入的学术交流。」
路栀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她走到答辩席前,将论文轻轻放下。就在抬头的瞬间,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向了窗外。
这一瞥,让她整个人瞬间定住了。
只见教学楼下的林荫道旁,秦轶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那里。而他本人,正慵懒地倚在车头,双臂环抱,微微仰头,目光精准地穿越人群,与她隔空相望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
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,抬手朝她的方向轻轻挥了一下,动作随意却充满了笃定的力量。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,隔着遥远的距离,路栀仿佛都能看见他唇边那抹令人安心的淡淡笑意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勇气,霎时间冲散了所有盘踞在心头的紧张与不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