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点钟的风卷着晨雾钻进办公室,林昭的指尖还停留在那份东湖区试点材料上。
用红笔写的“破局在即”被风吹得微微颤动,就像某种暗号突然活了过来。
手机在桌面震动的瞬间,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肋骨的沉闷声响——是老陈的号码,凌晨四点五十八分的未接来电还在通话记录里泛着青灰,此刻这个号码再次亮起,就像一团烧红的炭。
“小林啊!”老陈的声音带着抽噎,背景里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,“他们来收底片了!穿藏青色制服的,说要‘统一归档历史残卷’!我拦着不让搬,他们说有省档案局的批文……”
林昭的后颈瞬间绷直。
他想起昨夜顾轻语上传的视频里,老陈布满老年斑的手抚过泛黄的蓝图,墨水在扫描件里泛着青色,就像一块沉在海底的碑。
“您别急,先确认他们有没有出示正式调档函。”他压低声音,指节抵在太阳穴上,“老张头说的通风管道备份还在吗?”
“在!我早上用布包着塞进管道夹层了……”老陈的话音被一声呵斥截断,“让开!妨碍公务知道吗?”
电话里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,林昭猛地站起来,西装裤在椅背上刮出刺啦的声响。
他反手抓起公文包,父亲的笔记本硌得手腕生疼——那里面夹着1998年开发区第一次论证会的会议记录,父亲用蓝黑钢笔写的“民生为本”四个字,此刻正隔着皮质封皮烫着他的掌心。
“系统,启动人性图谱。”他低声呢喃,瞳孔微微收缩。
视网膜上立刻浮现出淡蓝色数据流,昨日省档案局联合督查会的参会人员像走马灯般掠过:借调员吴明辉的微表情被放大——当提到“1998年残卷处理”时,他喉结滚动了三次,右手无意识地摩挲左腕,那是戴过手表又摘下的习惯性动作。
阮棠的虚影在他身侧浮现,旗袍上的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游走:“检测到吴明辉昨夜八点十七分与秦守中秘书在‘云顶茶社’用餐,对话关键词:‘老资料’、‘干净’、‘不夜城项目’。”
秦守中,云州前常务副市长,半年前调任省国资委副主任,而“不夜城项目”正是1998年开发区的置换地块,现在被某地产集团攥在手里。
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,突然笑了,笑得很轻,却像淬了冰:“好,送上门的破绽。”
他按下苏绾的号码,电话接通的瞬间,能听见那边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。
“苏大律师,”他语速极快,“以‘历史证据保全’为由,申请法院诉前禁令——对象是省档案局即将接收的1998年度开发区残卷。”
“需要理由。”苏绾的声音里带着卷宗翻动的沙沙声,她总在开会时把手机夹在肩颈间。
“老陈今早目击调档,有视频为证。”林昭摸出U盘,那是顾轻语凌晨发来的,“另外,省档案局借调员吴明辉与秦守中秘书有不当接触,涉嫌程序违法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接着是打火机的轻响——苏绾在抽女士烟,每次硬仗前都要燃一支。
“十点前我会到中院。”她吐出一个烟圈,“记得让顾记者把联署签名热度再炒高。”
林昭挂断电话时,分针刚划过七点十分。
他抓起车钥匙往外走,经过茶水间时,张姐端着保温杯正要推门,被他带起的风掀得后退半步:“小林这是……”
“市档案馆。”他头也不回,“可能要查点老东西。”
上午十点十一分,云州中院立案庭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。
苏绾踩着细高跟鞋进门时,法警的目光在她修身套装的开衩处顿了顿——这是她特意选的“战袍”,既显专业又不失威慑。
她把公证函件拍在立案窗口,封皮上“历史证据保全申请书”几个字被压得变了形。
“根据《行政诉讼法》第四十二条,可能灭失的证据,当事人有权申请保全。”她的声音像手术刀,“本案涉及1998年开发区规划的历史遗留问题,存在人为销毁先例。”
窗口后的周砚舟推了推金丝眼镜,他是立案庭副庭长,总爱用“程序正义”当盾牌。
“证据保全需明确利害关系人。”他的笔尖敲着桌面,“你代理的是老陈?一个退休工人?”
苏绾早料到这招。
她转身,背后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顾轻语的视频,老陈举着蓝图的手在镜头里发颤:“这上面有三百户拆迁户的签名,有当年市领导的会签……”她亮出手机,热搜“谁在抹除城市记忆”挂在榜首,转发量已经破百万。
“我代表‘云州城市记忆公益联署小组’。”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周砚舟,三千二百七十一个签名在晨光里闪着光,“全民关注,即是利害。”
周砚舟的笔尖停住了。
他望着手机里不断刷新的评论,“不能让历史被偷走”的留言像潮水般涌来。
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,他眯眼望去——立案庭外的台阶上,十几个白发老人举着“还我们记忆”的牌子,顾轻语的相机正对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