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丝顺着瓦当坠成串,打湿了苏小棠的绣鞋。
她贴着墙根挪到后窗下时,耳尖还在嗡嗡响——方才在房里听见那声叹息,像极了三年前井边救她的人,但此刻容不得细想。
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,她眯眼望过去,月光在青石板上投下道蜷曲的影子,是有人正单膝跪地撬窗。
"果然走窗户。"她喉咙发紧,指尖摸向腰间的瓷瓶。
这是用曼陀罗花和安息香配的迷香粉,陆明渊上月送她防身的,说"防君子不防小人,但总比短刀快些"。
她攥着瓷瓶的手沁出汗,数着对方撬窗的节奏,等那金属片刮擦木框的声响最密时,猛地扬手——甜腻的香气裹着雨雾散开,黑衣人肩头一震,举着撬棍的手垂了半寸。
苏小棠抄起短刀冲过去时,那人已经晃了两晃,"咚"地栽进泥水里。
她用刀尖挑开对方蒙脸的黑布,借着月光看清面容的瞬间,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了——这是天膳阁新收的杂役阿福,前日还在灶房帮她剥过莲子!
"阿福?"她蹲下身,用刀背拍他脸颊。
年轻人睫毛颤了颤,迷迷糊糊睁开眼,见是她,突然剧烈挣扎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:"别过来!
别过来!"
苏小棠按住他肩膀,短刀抵住他喉结:"谁指使你的?"
"灶神使者......"阿福额角青筋暴起,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,"他说我娘病了要银子,给我喝了药,说不照做就......就剜了我娘的眼睛......"他突然剧烈咳嗽,嘴角渗出黑血,"要抢玉牌......烧九转汤的方子......"
"玉牌?"苏小棠心口一沉,暗袋里的玉牌正发烫,像在印证什么。
她反手给阿福点了睡穴,刚要起身,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——老厨头举着灯笼撞开篱笆门,灰白的胡须沾着雨珠:"小棠!
我在灶房闻到迷香,就知道出事了!"
老人蹲下身,枯瘦的手指按上阿福手腕。
他瞳孔骤缩,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脉门:"傀儡蛊!"
"什么?"
"苗疆邪术,用毒虫啃食经脉,中蛊者被下蛊人以声控驱使。"老厨头扯下阿福衣领,肩窝处果然爬着条青紫色的虫形纹路,"这小子是被迫的,但......"他抬头时目光如刀,"能在天膳阁安插杂役,还能神不知鬼不觉下蛊,对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埋钉子不是一天两天了。"
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天膳阁是她花三年心血建的,从京城第一楼到御赐金匾,她以为守好了每道门槛,却不想最信任的"自己人"里早混进了鬼。
她摸出腰间的铜哨吹了声短音,片刻后,四个持剑的护卫从暗处窜出。
"封锁四门,所有新进三个月的弟子集中到前院。"她声音冷得像冰,"老周带两个人去阿福住处,查他与外界的信件;阿青去太医院请张院正,给所有弟子诊脉——我要知道这蛊是怎么下的。"
老厨头拍了拍她手背:"你去歇着,这里有我。"
"歇什么?"苏小棠扯下沾泥的外袍,露出里面月白中衣,"我娘当年被人推下悬崖前,手里攥的就是半块玉牌;陆明渊给的醒神丹能压玉牌的灼痛;现在又有人为玉牌闯进来......"她盯着昏迷的阿福,"灶神使者要的不是玉牌,是玉牌里的东西——是我。"
老厨头的灯笼晃了晃,火光映得他眼角皱纹更深:"你娘临终前说'灶神要的是活祭',我总当是疯话......"
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。
苏小棠推开窗,见个玄色身影翻身下马,雨幕里那枚泪痣格外醒目——是陆明渊。
他腰间软剑还滴着水,见她探出身子,扬了扬手里的密报:"阿棠,三皇子的人在城外......"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,"咚——"的一声惊得烛火乱跳。
苏小棠望着陆明渊被雨水浸透的衣襟,突然想起方才房外那声叹息。
她攥紧暗袋里的玉牌,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——今夜的风雨,才刚刚开始。
陆明渊的玄色大氅在雨里浸成深青,马蹄溅起的泥点糊上他腰间的琥珀带扣。
他翻身下马时,软剑鞘撞在宫墙汉白玉柱上,发出清脆的响——这是他第三次用东厂腰牌叩响东华门。
"三皇子的三千私兵藏在西直外松林,今夜子时换防。"他将密报拍在值夜太监掌心,烛火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,"天膳大典关乎陛下万寿,若让叛贼混进御膳房......"尾音突然顿住,指节漫不经心敲了敲腰间东厂令牌,"上回尚食局投毒案,奴才可是替陛下挡了满朝言官的唾沫。"
老太监喉头动了动。
三个月前那桩案子,三皇子的人往参汤里下了鹤顶红,偏巧被陆明渊安插的细作截了胡。
此刻雨丝顺着檐角滴进他脖颈,凉得他打了个寒颤:"奴才这就通传......但陛下歇下了...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