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湿,苏小棠的布鞋踩上去发出轻响。
她攥着纸条的手心里全是汗,指节因用力泛白——那暗纹与老厨头木匣里《天膳密录》的封边,连弧度都分毫不差。
灶房的窗纸透出一星火光,老厨头的咳嗽声混着柴火噼啪响,像根细针挑开她的疑虑。
推开门的瞬间,老厨头正用铜勺搅着瓦罐里的药汁,药香混着焦糊味扑过来。
他抬眼时,浑浊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——苏小棠摊开的掌心,那张泛黄的纸条在火光下泛着淡金。
"归元令......"老厨头的铜勺"当啷"掉进瓦罐,药汁溅在他青布围裙上,"三十年前我在密录里见过拓本。"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纸条边缘,指甲盖在暗纹上刮出沙沙声,"只有灶神转世之人才启得动,当年你娘......"他突然哽住,喉结滚动两下,"小棠,这大典不能办。
归元之期是劫数,你会被魄火焚尽的。"
苏小棠的指尖轻轻压在纸条上,将老厨头的手覆住。
她能摸到老人掌心里凸起的茧,像极了当年教她颠勺时,按在她腕骨上的力度。"您说过,我娘用命换我这条命,不是让我躲在灶台后发抖的。"她声音轻,却像敲在青铜上,"既然命运要我迎这劫,我偏要看看,是它烧了我,还是我借这火,把该清的账都算清。"
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惊得檐下铜铃乱响。
陆明渊掀帘的动作带着风,玄色披风下摆还滴着水,腰间的玄铁剑撞在门框上,发出闷响。"三皇子的死士混进了西域使团。"他将半卷染血的密报拍在案上,烛火被风掀得摇晃,照见密报边角的焦痕,"他们要在大典上毒杀皇帝,嫁祸御膳房,趁机劫持圣驾。"
苏小棠的指尖在密报上划过,停在"七日"两个字上。
她抬眼时,眼底有光在烧:"天膳大典的头道菜是九转汤。
原本要七日慢煨的汤,我能压缩到一日。"她抽出老厨头案头的竹笔,在青砖地上画起流程,"子时剖鳖取髓,寅时用松针吊清汤,辰时加三盏梅花露......"笔锋突然顿住,"再加半钱幻蝶香。"
"那是苗疆的迷魂草!"老厨头猛地站起来,瓦罐里的药汁晃出半盏,"虽能让人看见幻觉,可剂量错一星半点,会出人命的!"
"我要的就是他们露出马脚。"苏小棠的竹笔重重戳在"巳时"那一格,"刺客闻了幻蝶香,会想起最恐惧的事——有人会捂耳朵,有人会抽刀,有人会往门外跑。"她抬头看陆明渊,"到时候,您的暗卫守在门后,专等这些'戏子'入瓮。"
陆明渊突然笑了,指节抵着下巴,眼尾微挑的弧度像刀出鞘:"好个将计就计。"他屈指弹了弹桌上的圣旨,"御膳房的进出记录我让人誊了三份,连擦灶台的抹布用了几条都记着。"
老厨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扶着案角的手背暴起青筋。
他从怀里摸出个雕花檀木盒,掀开时,里面躺着两块半指宽的青铜片,刻满歪扭的符文。"我去把幻音墙的机关再调调。"他低头往铜片上抹金漆,声音闷在盒子里,"当年修天膳阁时埋的,能把东边的动静传到西边,南边的脚步声变成北边的......"
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,"咚——咚——"敲过三更。
苏小棠看着老厨头佝偻的背影消失在灶房后巷,忽然想起方才梦中那座金焰缭绕的灶台。
她摸出怀里的玉牌,裂缝比夜里更宽了些,金光漏出来,在她手背上爬成细小的火苗。
"怕么?"陆明渊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,体温隔着半尺空气漫过来。
苏小棠望着灶房方向,那里传来老厨头敲凿砖石的声音,一下,两下,像在给什么东西上紧发条。
她低头看掌心的玉牌,又抬头看天上将落的月亮——月光正照在天膳阁的牌匾上,"天膳"两个字被镀了层银边,像把磨了十年的刀。
"怕,但更想看看。"她把玉牌重新揣进怀里,转身往厨房走,"明天要剖的鳖还在缸里养着,得去看看有没有翻肚子的。"
陆明渊跟在她身后,玄色披风扫过青石板,带起一阵风。
风里飘来灶房方向若有若无的铜器撞击声——那是老厨头在调试最后两重机关。
后巷的青砖缝里渗出青苔的腥气,老厨头的铜凿最后一次敲在墙缝里,"咔"的一声,两块青铜片严丝合缝嵌进砖石。
他直起腰时,脊椎发出细碎的响,掌心被凿柄磨得渗血,却像没知觉似的,用袖口随便擦了擦,转身对苏小棠道:"幻音墙能把东边的脚步声拧到西边,南边的喊杀声揉成北边的虫鸣。"他指节叩了叩墙面,声音闷得像敲在瓮里,"锁魂火炉在灶台底下,触发机关后,炉芯能烧到八百度——"话未说完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咳得腰都直不起来,"到时候...你退路就断了,真正入了灶神那套因果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