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林野手忙脚乱地合上典籍。萧玦的副将站在书架旁,眼神锐利如鹰:\"摄政王出征前吩咐过,让您待在寝殿不要乱走。\"
林野抿紧唇没说话。风象的叛逆在压迫下冒头,当晚就借着夜色溜进了那间神秘的偏殿。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,石台上摆着十几个陶罐,其中一个标签写着\"寒髓草\"——正是信里提到的禁忌药引。
他伸手去碰陶罐,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陶壁,就听见身后传来骨骼轻响。转身时,正撞见副将半兽化的模样,虎爪在月光下闪着寒光:\"摄政王留您一命,不是让您来查探他的软肋。\"
林野没躲。风象的冷静在危急关头反而清晰起来:\"他的软肋,难道不是怕失控后伤及无辜?\"
副将的虎爪顿在半空。
林野突然笑了,带着点风象特有的飘忽:\"你们都以为他是洪水猛兽,可他连北境的狼都舍不得让我碰,怎么会伤害帝国?\"话出口的瞬间,他自己都愣了——原来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,早就刻进了心里。
萧玦回来那天,林野正在城墙上放风筝。纸鸢是他亲手扎的,画着笨拙的龙形,在风里摇摇晃晃地飞。
马蹄声由远及近时,他没回头。直到一件带着硝烟味的玄色外袍披在肩上,才侧过脸看萧玦。对方银发沾着尘土,琥珀色瞳孔里有掩不住的疲惫,却在看见他时亮了亮:\"在等我?\"
林野扯了扯风筝线,纸鸢在风里翻了个跟头:\"听说有人用禁药催强,我来看看他是不是真成了怪物。\"
萧玦的手猛地攥紧缰绳,指节泛白。水象的敏感让他瞬间捕捉到话里的试探,周身气息骤然变冷:\"谁告诉你的?\"
\"猜的。\"林野转过头,风掀起他的发梢,眼底却没了往日的闪躲,\"我还猜,你每次失控都独自扛着,是怕吓到我这个没兽形的废物。\"
萧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想说什么,却被林野突然凑近的动作打断。少年踮起脚,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颈侧暴起的青筋——那里还残留着强行压制兽化的痕迹。
\"萧玦,\"林野的声音很轻,像风拂过湖面,\"水太满了会溢出来的。\"
萧玦猛地扣住他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。水象的占有欲在这一刻汹涌而出:\"你想逃?\"
\"我想飞。\"林野反而笑得更轻快,另一只手扯过他的手腕,按在自己心口,\"带着你的重量一起飞。\"
城墙上的风突然变大,纸鸢的线\"啪\"地断了。林野没去捡,任由那只笨拙的龙形纸鸢乘着风,朝着帝国的方向飞去。
萧玦看着他眼里跳动的光,突然低头,在他眉心烙下一个带着硝烟味的吻。水象的深沉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岸,而风象的自由,也在对方的掌心寻到了恰到好处的牵绊。
远处传来禁军的通报声,萧玦却没动,只是用拇指摩挲着林野的唇角:\"信是我故意让你看见的。\"
林野挑眉:\"哦?\"
\"龙需要知道,他的风永远不会迷路。\"萧玦的声音很低,带着水象独有的笃定,\"而我,等这阵风落定,等了太久。\"
萧玦的吻落在颈侧时,林野的指尖在对方铁甲上划了道浅痕。玄铁冰凉,抵着风象骨子里那点不肯驯服的野,他偏过头,呼吸扫过萧玦银白的发梢:\"摄政王忘了?我们都是雄性。\"
萧玦的动作顿住。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的浪突然静了,像深潭落雪,瞬间覆上一层薄冰。他松开手,后退半步,玄色外袍在风里绷出冷硬的线条:\"所以?\"
\"所以龙不该困着风。\"林野捡起地上断了线的风筝骨,指尖被竹篾刺出细血珠,他却像没察觉,\"更不该对同类动不该有的心思。\"
话出口的瞬间,他看见萧玦喉结猛地滚动,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危险。石砖缝里的草被无形的气压碾得弯折,那是龙形兽人动怒的征兆。林野下意识绷紧脊背——他早该想到,水象的深情里藏着偏执,被戳破心事时,温柔会瞬间变成獠牙。
可萧玦最终只是闭了闭眼。再睁眼时,眼底的浪涛全沉了下去,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:\"你以为我救你回来,是为了这些?\"
\"不然呢?\"林野扯了扯嘴角,风象的伪装在这时显得格外锋利,\"长安帝国的摄政王,需要一个低阶雄性当玩物?\"
话音未落,手腕就被攥住。萧玦的掌心烫得惊人,像有火在烧,林野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尖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:\"在北境荒原,你以为那些高阶兽人会放过一个没兽形的雄性?\"他凑近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硝烟与龙涎香混合的气息,\"我救你,是因为看见你攥着块碎瓷片,对着狼群龇牙时,像极了年轻时的我。\"
林野愣住。他从没想过,那个在传闻中冷血嗜杀的摄政王,会用这样的理由解释最初的相遇。
萧玦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水象特有的自嘲:\"雄性又如何?龙认定的伴侣,从来不分雌雄。\"他抬手,指腹轻轻擦过林野颈侧被吻过的地方,\"你可以当我是疯了,但林野,风停的时候,能不能回头看看我?\"
风在这时突然停了。林野手里的风筝骨\"啪\"地掉在地上,他看着萧玦眼底的恳切,那点被刻意筑起的防线,像被戳破的纸鸢,瞬间塌了下去。
他想起萧玦出征前,偷偷在他枕下塞了把淬毒的匕首;想起对方明明怕火,却在他夜里做噩梦时,守在篝火旁直到天明;想起那些被他当作\"控制\"的举动里,藏着多少笨拙的在意。
\"萧玦,\"林野突然开口,声音有点哑,\"你知道风的性子吗?\"
萧玦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。
\"风从来不会为谁停。\"林野抬起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银白的发,\"但风会绕着某座山打转,一圈又一圈,直到山塌了为止。\"
萧玦的瞳孔猛地收缩。下一秒,林野被用力拽进怀里,铁甲的冰冷硌着胸口,却抵不过对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。他听见萧玦在耳边低吼,带着龙形兽人特有的粗粝:\"这座山,永远不会塌。\"
远处的禁军还在等着摄政王回殿,可萧玦抱着他,一动不动。阳光穿过两人交叠的身影,在石砖上投下斑驳的影,像一幅被风吹乱又重新拼好的画。
林野抬手,环住对方的腰。他想,或许雄性之间的牵绊,本就该这样——没有谁是谁的附庸,只是两座山,彼此对峙,又彼此依靠,让风在山谷里,永远有处可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