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仁精神病院的白色外墙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冷硬的光。
门口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。
韩玺的车刚停稳,就看到韩铭从医院大门里走出来。
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,身形比记忆中消瘦了些,步履有些沉重,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。
父子俩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,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韩铭的脚步顿在原地,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风衣的衣角,指节微微泛白。
他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,有躲闪,有惶恐,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难堪,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突然被抓了现行。
韩玺坐在车里,隔着一层透明的车窗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韩铭身上,像在看一个陌生人,没有温度,也没有波澜。
车窗上倒映出韩铭局促不安的身影,显得格外讽刺。
过了好一会儿,韩玺才推开车门下车。
黑色的皮鞋踩在医院门口的石板路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,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。
他没有走向韩铭,而是转身朝着旁边的花坛走去。
韩铭犹豫了一下,也跟着走了过去。
花坛边的长椅刷着米白色的漆,有些地方已经剥落,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。
韩玺在长椅的一端坐下,韩铭迟疑了片刻,在另一端坐下。
父子俩中间隔着一个空位,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,却又远如天涯,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疏离感。
风卷起地上的枯叶,落在韩玺的裤脚边,他却像是毫无察觉。
“你都知道了。”
韩铭先开了口,声音有些干涩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这不是疑问句,而是陈述句,他心里清楚,以韩玺的能力,不可能不知道韩诗雨被转到这里的事。
韩玺没有说话,只是轻轻嗤笑了一声。
那笑声很轻,却像一根针,刺在韩铭的心上。
他缓缓颔首,目光落在远处医院的铁栅栏上,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嘲讽:“父亲费了这么多心思把人弄出来,我想不知道都难。”
韩铭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,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。
他避开韩玺的目光,看向花坛里开得正艳的月季花,声音低了下去:“我知道,之前很多事都是诗雨做得不对……”
“不对?”
韩玺打断他,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望,“父亲用‘不对’两个字,就想概括她做的那些事?”
韩铭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,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。
“她毕竟年纪还小,不懂事。而且,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,她都是你的亲妹妹,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。”
他转过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:“修瑾,看在骨肉血亲的份上,饶过她这一次,好不好?”
韩玺缓缓转过头,看向韩铭。
他的眼神很冷,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。
“每次,父亲都是这一套说辞,你说得不累我听得都累了。”
他轻轻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,“这些年你,韩诗雨做过多少恶毒的事,你一次次都是这样姑息,到现在居然还伪造精神病诊断书,父亲本事这么大,还需要我饶过她?”
韩铭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,嘴唇动了动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,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“既然父亲想让她以这种方式出来。”
韩玺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那从今以后,就让她好好待在精神病院里,当好一个‘精神病患者’吧。”
韩铭的心猛地一跳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。
他当即面露惊慌,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:“韩玺,你不能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韩玺已经站起身,转身就走。
黑色的身影挺拔而决绝,没有丝毫留恋。
韩铭看着他的背影,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他知道,韩玺一旦做出决定,就不会轻易改变。
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,他踉跄着后退一步,重新跌坐在长椅上,双手捂住了脸,肩膀微微颤抖着。
医院三楼的高级病房里,一片狼藉。
白色的墙壁上溅满了墨水的痕迹,地上散落着撕碎的床单和枕头里的棉絮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。
韩诗雨坐在地上,背靠着冰冷的墙壁。
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,头发乱糟糟的,脸上沾着几道黑墨水的印记,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。
她手里拿着一支钢笔,在一个白色的枕头上歪歪扭扭地写着“徐方梨”三个字,字迹潦草而用力,几乎要把枕头戳破。
写完之后,她又从旁边拿起一把剪刀,狠狠地朝着枕头上的名字刺去。
“徐方梨,你这个贱人!我不会放过你的!”
“你不得好死!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一样!”
“韩玺是我的!都是你的错,是你抢走了他!”
恶毒的诅咒从她嘴里不断地涌出,像毒蛇的信子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兴奋,每刺一下,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剪刀划破布料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病房门口,几个护士围在那里,脸上带着惊慌和无奈,却没有人敢进去。
她们交头接耳,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她都这样闹了半天了,真的不用管吗?”
“韩董特意交代过,只要她不出事,就别打扰她,也别限制她的行动。”
“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,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?”
“嘘……别说了,小心被听到。”
就在这时,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:“让开。”
护士们吓了一跳,连忙转过身,看到韩玺正站在她们身后。
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,同色大衣套在外面,衬得身姿挺拔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冷得像冰。
护士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,给他让出了一条路。
韩玺没有看她们,目光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口,看向里面的情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