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公子,请!”萧寒话音未落,身形已如松柏般侧移三步,右臂舒展,掌心向上,做出一个极为恭敬的迎宾姿态。
他的动作干脆利落,却又不失礼数,显然是训练有素。
海澜之缓步而入,步伐沉稳如山岳行云,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之上。
他身披月白色锦袍,腰系青玉带,眉目如画却隐含锋芒,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从容。
他径直走到殿中,面对高座之上的二人,双膝跪地,行的是最庄重的三拜九叩之礼,头触地面,三次叩首,九次伏身,礼数周全,毫无懈怠。
“草民海澜之,叩见皇上,皇后娘娘!”声音清朗如钟鸣山谷,回荡在静谧的厅堂之中,仿佛连檐角的风铃也为之轻颤。
“大胆!竟敢胡言乱语。”萧寒猛然喝道,声如惊雷炸裂,抽出配剑,直刺海澜之面门,冷声道:“何来皇上皇后?眼前乃老爷与夫人,岂容你妄言天家名号!纵使你是海大人之子,也难逃僭越之罪!”
“罢了!”
黛玉端坐于上,素手轻抚茶盏,眸光微敛,却如寒潭深水,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。
她眉心微蹙,唇角微抿,终是开口,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你既然说得出这等话,必非无因,你是如何识破我等身份的?若有一字虚妄,今日便叫你有来无回。”
海澜之俯首不动,神情坦然,仿佛早已料到此问。
他缓缓抬头,目光清澈如秋水,语气诚挚:“回皇后娘娘,草民并非刻意窥探,实乃今日大堂之上,一眼瞥见那道圣旨,心中顿生疑窦,能在片刻之间拿出圣旨,除非皇上亲临。”
他顿了顿,似在回忆当时情景,“那圣旨黄绢金纹,龙纹盘绕,边角尚有朱批余墨未干,显然刚拟不久。而更关键的是——它并非由内侍呈递,亦非从宫中快马加急送达,而是……从后堂直接取出。如若这圣旨是真的,唯有天子亲笔、即兴所书,方能解释其来路。”
殿内一时寂静,唯有烛火噼啪作响。
皇上闻言,先是一怔,随即朗声大笑,笑声中既有惊叹,又有赞许:“好一个海澜之!果真不愧为海大人之子,心思缜密,洞察秋毫!不仅看得准,功夫也定然不弱吧?年纪几何?”
众人这才恍然——那道圣旨,确是皇上一时情急,在退入后堂后亲自提笔所书,只为安慰几十名受难女子,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,却不料竟被这少年一眼识破。此等观察力,可谓细如毫发,堪比鹰隼。
“回皇上,草民年方二十有一。”海澜之答得不卑不亢,“至于功夫,不过粗浅技艺,勉强自保而已。”
皇上微微颔首,神色渐凝:“那你此番前来,可是你父亲授意?”
“不,皇上。”海澜之忽然抬头,目光灼灼,再无半分掩饰,“非父命所遣,乃草民自行决断。草民今日冒死求见,只为揭露一人之秘——林承业,其罪滔天,其谋深远,远超众人所想。”
“哦?”皇上眼神一凛,声音低沉下来,“林承业有何秘密,竟值得你孤身涉险,直闯禁地?”
萧寒早已会意,抬手一挥,身形如影掠出殿外。
片刻之后,三声短促尖锐的鸟鸣划破夜空,宛如夜枭啼鸣,却又节奏奇特,那是影卫独有的紧急布控信号。
刹那间,暗处涌动如潮。
数十道黑影自屋檐、廊柱、树梢悄然浮现,落地无声,迅速隐入各处死角。
他们如同夜色本身,无声无息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,监视着方圆百丈内的每一寸土地、每一缕风声。
殿内,烛光摇曳,映照着海澜之沉静的面容。
“皇上,皇后娘娘。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,“今日出现在林府的那些女子,想必已让你们察觉到密道的存在。然而……那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。”
“什么?”黛玉指尖一颤,茶盏微倾,眼中闪过一丝惊疑,“你此言何意?难道林府地道,竟不止一处?”
“非也。”海澜之摇头,语气愈发凝重,“地道仅有一条主脉,但它如巨蟒盘踞,蜿蜒穿行于整个苏州城地下。自林府始,贯通钱庄、码头、粮仓、驿站,乃至城南织造局、城北税坊……凡城中要地,皆有暗口相连。”
此言一出,满室皆惊。
黛玉心头猛地一沉,仿佛脚下大地骤然虚空。
她身为绛珠仙子,神识通灵,可探千里风云、识百态人心,却独独无法窥测地底幽冥。
如今听闻整座苏州城竟如蜂巢般被蛀空,不禁寒意自脊背升起,冷汗悄然浸透罗衫。
“你……究竟是如何得知?”她声音微颤,却仍强自镇定。
海澜之闭了闭眼,似在回忆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:“一年前,草民独游城郊,倦极而眠于荒草深处。不料睡至半夜,忽觉身下地面微动,继而传来低语之声。惊醒之际,竟发现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处塌陷,隐约可见石阶向下延伸。”
“我壮胆探查,沿阶而下,竟走入一条幽深地道。其内灯火通明,有人值守,交谈之中,屡提‘林大人’、‘计划已备’等语……草民不敢久留,匆匆退出,自此暗中查访,方知林家早已布局多年,图谋甚大。”
皇上霍然起身,龙袍翻动,目光如电:“照你所说,就连苏州府衙之下,也被贯通?”
“回皇上,草民搜查许久,府衙之下并未发现地道入口。”海澜之答道,“也许,他们并非未想,而是忌惮官府耳目,不敢轻举妄动。故而绕行外围,借民宅、商铺为掩,悄然连接。此举看似谨慎,实则更加阴险,一旦事发,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撤离,甚至反咬一口,给与致命一击。”
殿内陷入死寂,唯有风穿窗棂,带来远处更鼓声声。
“他们想在苏州搞地道战,为什么?”黛玉颤声说道:“主谋到底是谁?”
“说,你一共发现多少地道入口,都在哪里?”皇上指着桌子上的苏州地图道:“朕要你把知道的都标在上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