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草民遵旨!”海澜之朗声应道,衣袖轻拂,起身缓步走向殿中那张铺展着巨幅舆图的紫檀木桌。
他身形挺拔,眉宇间透着沉稳与谨慎,走到桌前,双膝微曲,躬身施礼,声音清朗而恭敬:“皇上,请恕草民失礼。”
言罢,他伸手执起案上一支狼毫笔,笔尖微顿,随即在地图之上勾画起来。
墨迹如游龙走蛇,清晰而果断。
他一边圈点,一边条理分明地解说:“据草民暗中查探,目前已确认四处隐秘出口。城郊之地,有两处隐蔽通道:其一位于东南方向,藏于一片荒芜草丛深处,杂草丛生,藤蔓交错,若非刻意搜寻,极易被忽略;其二则在西北角,掩映于一座早已废弃的破庙院落之中,庙宇倾颓,香火断绝,平日鲜有人至,正可作藏身之用。”
他稍作停顿,目光凝重地望向前方,继续道:“至于城中,林府一处,皇上早已洞悉,无需赘述。然另有一处,更为隐秘,藏于市井繁华之地——那便是‘盛福粮店’。”
“盛福粮店?”皇上眉头微蹙,指尖轻叩龙椅扶手,眼中闪过一丝不解,“此地每日人声鼎沸,粮袋堆积如山,往来人群络绎不绝,如此显眼之所,怎会成为密道所在?岂非自曝其形?”
话音未落,立于侧旁的黛玉眸光微闪,似有灵光掠过心湖。
她轻启朱唇,语声如清泉滴石:“皇上明鉴,正因其人来人往、车水马龙,反倒成了最安全的掩护。粮店每日需大量运粮进出,车辙纵横,尘土飞扬,搬运之人皆着粗布短褐,面目寻常,极易混入其中。更兼粮袋层层叠叠,可暗藏机关,外人只道是寻常仓储,岂会起疑?”
她顿了顿,声音低而清晰:“此乃‘大隐隐于市’之策,越是热闹之地,越能遮人耳目。贼人正是利用世人惯于忽视繁华背后的破绽,方敢将密道设于闹市之中。”
“娘娘所言极是。”海澜之闻言,微微颔首,补充道:“草民也曾疑虑,然经数夜潜伏观察,发现每逢初一十五子时三刻,粮店后院总有无名马车悄然出入,所载并非粮袋,而是裹着油布的长条箱笼,行迹诡秘。且店中伙计神情肃穆,对陌生人格外警惕,种种迹象,皆指向其背后另有玄机。”
殿内一时寂静,烛火摇曳,映照出众人凝重的神情。
那幅地图上的圈点,恰似一个完美的菱形,仿佛化作一张无形之网,正缓缓收紧,将深藏于京城肌理之中的隐秘脉络,一寸寸揭露于天光之下。
窗外更鼓三响,夜露渐凝。
忽见檐角一道银光掠过,如鱼潜水面,悄无声息地坠入院中井口。
海澜之眸光微闪:“那是‘影鸽’回讯的暗记。”
他取出一枚铜哨,轻吹三短一长,井底竟传来机械转动的闷响,仿佛地龙翻身。
片刻后,井壁裂开一道窄缝,滑出一卷缠着蓝丝的竹简。
海澜之接过来,徐徐铺展,一幅精细至极的图样跃然眼前,竟是盛福粮店地基的全貌图,砖石走向、梁柱布局、地下暗渠与通风口皆标注得清清楚楚,连地底三尺处的隐秘夹层也以朱笔勾勒,纤毫毕现。
“皇上,娘娘,看,那就是盛福粮店。”
黛玉和皇上顺着海澜之手指的方向看去。
只见一缕炊烟自屋顶缓缓升腾,如丝如缕,盘旋而上。
然而那烟色却异于寻常人家的灰白,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青,其间隐隐泛出紫意,宛如晨雾中初绽的紫藤花影。
“海公子,”黛玉忽然转眸,目光如秋水般清冽,直视海澜之,“这家客栈的背后老板,就是你吧?不然,你又怎会如此从容地踏入此地,仿佛归家一般?”
“娘娘圣明。”海澜之微微一怔,随即低头拱手,语气恭敬却不失坦然。
“回娘娘,正是草民。三年前,草民偶然发现苏州城内的地道,其中隐匿着不可告人的阴谋。为查清真相,我便暗中组建了一个名为‘影鸽’的组织,专司探查各处地道。而这家客栈,便是我们联络与布控的枢纽,表面是寻常旅舍,实则每一间客房、每一道楼梯,皆暗藏玄机。”
“影鸽?”皇上端坐于上,眉峰微挑,眼中闪过一丝兴味,“为何取此名?你们究竟有多少人?”
“回皇上,我们人数并不多,只有二十人。”海澜之神色肃然,“因我等行事须隐于暗处,不可张扬,如影随形,无声无息。草民曾听闻太上皇麾下有一支‘影卫队’,来无踪去无影,战无不胜,攻无不克,乃天下最神秘之力量。草民仰慕其风,故取‘影’字为魂;又因信鸽传讯,千里不误,故以‘鸽’为名,合称‘影鸽’,寓意潜行于暗,传讯于密。”
“哈哈哈!”皇上朗声大笑,笑声中既有赞许,亦有一丝感慨。
“好一个‘影鸽’!有胆识,有谋略,更有格局!你父亲海云扉在苏州为官多年,循规蹈矩,却庸庸碌碌,毫无建树。如今幸有你这般后起之秀,运筹帷幄,暗布棋局,竟能洞悉如此隐秘之事,实乃朝廷之幸!你之功,足以与你父之过相抵,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!”
“皇上圣明,天恩浩荡!”海澜之心中狂喜,却不敢表露,连忙跪地叩首,声音诚恳而低沉,“草民何德何能,得蒙天眷,实乃三生有幸,愿效犬马之劳!”
皇上微微抬手,示意他退下。
海澜之知趣地起身,躬身退至门边,身影悄然隐入夜色之中。
房间内烛火摇曳,映照出皇上凝重的面容。
他望着窗外那缕仍未散去的淡紫炊烟,眉头紧锁,低声问道:“玉儿,此事,你怎么看?对方显然早有预谋,组织严密,筹谋已久,恐怕非一日之功。”
黛玉轻抚手中玉簪,眸光如星,沉静而深远。
她缓步踱至窗前,缓缓道:“皇上不必忧心。兵法有云:知彼知己,百战不殆。今敌虽隐于地下,却不敢明火执仗,正说明其心虚惧战。地道虽密,终究是藏匿之举,非正道之师。既如此,我们便尚有转圜之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