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:叶瑶的不舍
窗外的梧桐叶被晚风卷得簌簌作响,叶瑶把最后一只叠好的衬衫塞进行李箱时,指腹忽然在布料上顿住了。秦宇坐在床沿翻着出差要用的文件,台灯暖黄的光晕漫过他挺直的鼻梁,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。
“下周的项目会真的非去不可吗?”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,尾音却缠着不易察觉的颤。
秦宇翻过一页纸,钢笔在页边做标记的动作顿了顿:“合同细节出了点问题,对方法务坚持要当面谈。”他抬眼时,镜片后的目光落她发顶,“原定三天,我尽量两天赶回来。”
叶瑶蹲在行李箱旁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箱沿的磨损处。米色的针织衫袖口滑到小臂,露出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。她记得上周三晚饭后,秦宇靠在沙发上打电话,当时只说“可能要跑趟邻市”,她没在意,甚至笑着说“那边的桂花糕挺有名”。直到今天傍晚,他把打印好的行程单放在餐桌中央,她才看清出发日期下面用红笔标着的“预计停留一周”。
“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吗?”她忽然抬头,睫毛上沾着点水光,像刚被晨雾打湿的蝶翼。
秦宇放下文件走过去,蹲下来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指尖总是凉的,此刻被他掌心裹着,却还是泛着点潮意。“不是大事,”他拇指摩挲着她虎口处的薄茧——那是常年握画笔磨出来的,“只是对方新换了负责人,想重新核对条款。”
行李箱的拉链还敞着道缝,露出里面叠得方方正正的西装裤。叶瑶盯着那道缝看了会儿,忽然伸手把刚放进去的衬衫又抽了出来:“这件太皱了,我明天早上熨烫好再放进去。”
“不用,酒店有熨衣服务。”
“酒店的熨斗不好用,”她固执地把衬衫搭在臂弯,“上次你去上海,回来西装袖都熨出印子了。”
秦宇看着她转身走向衣帽间的背影,针织衫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。他知道她在找事做,就像去年他去北京培训,她连夜烤了两盒曲奇,说“飞机上饿了可以吃”,结果饼干太干,他回来时盒子还剩大半。
客厅的挂钟敲了八下,叶瑶把熨烫板支在沙发旁,蒸汽熨斗“嘶”地喷出白雾。秦宇走过去时,正看见她把衬衫领口铺得平平整整,食指沿着纽扣缝一点点捋过去。
“我自己来吧。”
“你去看文件,”她头也不抬,“这个要顺着纹路熨,不然会出褶子。”
暖黄的灯光透过蒸汽,在她脸上漾出层朦胧的光晕。秦宇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她,也是这样的场景——她在画室里熨画纸,阳光斜斜地落在她发梢,他站在门口看了半分钟,才想起要敲门。
“下周三是可可的生日,”叶瑶忽然开口,熨斗在布料上缓缓滑动,“我约了宠物医院,带它去做体检。”
“记得给它买三文鱼罐头。”秦宇靠在门框上,看着她认真的侧脸。他们养的布偶猫总爱趴在叶瑶的画架上,每次秦宇出差,可可就整夜守在门口,好像知道谁不在家。
“嗯,”她应了一声,忽然停下手,“你住的酒店有停车场吗?要不要把车开去?”
“不用,打车去机场方便。”
“可是早高峰不好打车,”她转过身,熨斗还冒着热气,“我明天早上送你吧,六点半出发来得及。”
秦宇皱眉:“你明早不是要去画廊交画?”
“可以下午去,”她把熨好的衬衫挂在衣架上,“画廊王姐说随时都行。”
他知道她是想多待一会儿。就像昨晚,她明明困得打哈欠,却非说要看他整理资料,结果靠在他肩上睡着了,头发蹭得他脖颈发痒。
深夜十一点,叶瑶躺在床上翻了个身,秦宇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均匀起伏。她悄悄撑起身子,借着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看他的脸。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,上周为了赶方案,连续三天都是凌晨才睡。
她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,指尖刚要碰到,他忽然睁开眼。
“没睡?”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叶瑶缩回手,指尖在被单上蜷了蜷:“你明天要早起,快睡吧。”
秦宇伸手把她揽进怀里,下巴抵着她发顶。她的头发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,是他去年在花店买的护发素味道。“是不是担心我?”他轻声问。
叶瑶把脸埋在他胸口,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棉质睡衣吸了他的体温,暖得让人心慌。“上次你去成都,手机关机了四个小时,”她声音带着点鼻音,“我打了二十多个电话,后来才知道是手机没电了。”
“这次不会了,”他手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滑,“每天晚上给你打视频。”
“可是你开会怎么办?”她往他怀里缩了缩,“上次视频的时候,你同事突然进来,我都没来得及挂。”
秦宇低笑出声,胸腔的震动传过来,让她觉得安心。“下次锁门,”他吻了吻她的发旋,“或者你先挂。”
窗帘外的梧桐叶又响起来,像是有人在轻轻拍窗户。叶瑶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,秦宇去外地出差,她每天对着日历画星星,回来那天的日期被红笔圈了三层。
“那边天气怎么样?”她忽然问。
“查了预报,比这边低三度,有雨。”
“那要带伞,”她坐起来开灯,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,“我给你找件厚点的外套。”
“不用,行李箱放不下了。”
“可以手拎着,”她翻出件深灰色的冲锋衣,“这件防水,下雨也能穿。”
秦宇看着她把冲锋衣叠成方块,塞进行李箱侧面的兜,忽然觉得喉咙发紧。他其实不喜欢带太多东西,每次出差都尽量精简,可叶瑶总像怕他在外面受委屈,袜子要多带两双,感冒药要分风热风寒,连创可贴都要选防水的。
凌晨五点半,叶瑶把煎蛋盛进盘子时,听见秦宇在客厅收拾背包。她把牛奶倒进杯子,忽然想起什么,打开冰箱拿了罐蜂蜜,往牛奶里舀了两勺。
“少喝点甜的,”秦宇走进厨房,领带松松地挂在颈间,“不然开会容易困。”
“就两勺,”她把杯子递给他,“你昨天说嗓子干。”
他接过杯子时,指尖碰到她的,两个人都顿了一下。晨光从纱窗钻进来,在她脸颊上投下细细的网格,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,显然是没睡好。
“我自己打车去机场就行,”秦宇喝了口牛奶,“你再睡会儿。”
“说了要送你,”她把三明治装进保鲜袋,“已经约了画廊下午两点交画,来得及。”
车库里,叶瑶帮秦宇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。清晨的空气带着点凉,她拢了拢针织衫的领口,忽然想起什么,从包里拿出个小袋子:“这个给你。”
是袋桂花糕,用棉线系着,上面还贴了张便签,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——是可可的样子。“邻市老字号买的,”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昨天特意跑了趟超市。”
秦宇捏着那袋桂花糕,忽然觉得眼眶发热。他知道那家超市离他们家有三站地,昨天傍晚还下着小雨。
车里一路没怎么说话,电台在放首老歌,旋律慢悠悠的。叶瑶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,秦宇看着她侧脸上的绒毛被阳光染成金色,忽然想起求婚那天,她也是这样握着方向盘,说“去民政局要早点,不然要排队”。
到机场时才七点,停车场的车还不多。秦宇解开安全带,叶瑶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。
“怎么了?”
她咬着唇看了他会儿,忽然凑过来,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。“路上小心,”她声音很轻,“到了给我发消息。”
秦宇把她揽过来,吻落在她额头。她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,有点痒。“等我回来,”他说,“带你去吃上次说的那家日料。”
叶瑶点点头,把脸埋在他颈窝。他的衬衫有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,和家里的味道一样。
秦宇拖着行李箱走进航站楼时,回头看了一眼。叶瑶还坐在车里,车窗降下一半,她朝他挥了挥手。阳光落在她脸上,他看不清表情,只觉得那抹身影在车流里,像株被风吹得微微摇晃的芦苇。
安检口排队时,手机震了一下。是叶瑶发来的消息,只有一张照片——可可趴在他的枕头上,尾巴圈成个圈。
秦宇笑了笑,打字回复:替我摸摸它。
发送成功的瞬间,他忽然想起出门前,叶瑶蹲在玄关给可可添猫粮,嘴里轻声说“爸爸要出差啦,你要乖乖的”。
候机大厅的广播响起登机通知,秦宇起身拿起背包。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他看见停在跑道上的飞机,银灰色的机身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,是叶瑶的消息:到了告诉我,别太累。
秦宇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,回了个“好”。他知道,等他落地时,那边一定是深夜了,可她总会等着他的消息。就像过去无数个出差的夜晚,无论多晚,她的对话框永远亮着。
飞机滑行时,秦宇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轮廓。他想起叶瑶画室里的那幅画,画的是他们住的小区,夕阳把楼影拉得很长,阳台上晾着的衬衫在风里飘。他问过她为什么总画这个,她说“因为看着就觉得有人在等”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叶瑶发来的语音,只有三秒钟。他点开,听见她带着点哽咽的声音,轻轻说:“我等你回来。”
秦宇把手机贴在耳边,听了一遍又一遍,直到飞机冲上云霄,窗外只剩下无尽的云层。他知道,未来的七天里,每天早上醒来,身边不会再有她的体温;晚上加班时,不会有人端着热牛奶走进来;可可趴在腿上时,不会有人笑着说“它又抢你位置了”。
但他也知道,等飞机降落在这座城市,走出航站楼时,总会有个身影站在出口,穿着他喜欢的米色针织衫,手里攥着袋桂花糕,眼睛亮亮地看着他,说“欢迎回家”。
就像过去的每一次分别与重逢,从未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