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片里隐藏的线索
司马佳一坐在办桌旁愁眉苦脸，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眉宇和鼻梁顶之间的肉，使劲揉了揉，转动了几下颈椎，又拍了拍脑袋，两眼直勾勾盯着办公桌上——摆着案子的所有线索。
一份1996年5月13日的《成都日报》；一份2002年6月6日的《四川晚报》；一本2005年5月份，这可能是何欢从中发现可疑的导火索；龙泉山的照片上面有欧阳瑞文，虽然尚未找到当中的线索，但可以确认跟欧阳瑞文有干系。
唯独2002年的报纸，上面报道的秦学淮自杀一案，看似有些蹊跷，比方说——秦学淮自杀前对女同学有过“过界”的身体接触，秦晓惠那段时间白天上课无精打采，秦学淮疑为精神出了问题，种种可疑容易让人联想到秦学淮可能对秦晓惠不轨，很可能遭到“被自杀”，于是欧阳瑞文便再次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——欧阳掩护秦晓惠一说便又多了条线索来支撑——但是——随着调查的深入，种种可疑纯属子虚乌有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是校方对教师自杀一事遮遮掩掩，反倒让人们私下瞎猜测，夸大事实以讹传讹。
这个案子并无可疑，何欢为什么把它放在跟欧阳瑞文有关的“线索”中呢？是不是她认为可疑，但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呢？不对，这张报纸——何欢一定是有所指。
佳一把报纸翻来覆去，除了这则报道以外，其余报道跟这案子似乎风马牛不相及，“神精病人大闹县政府办公室”、“民政局骨灰盒神秘被盗”、“城管群殴商贩”、“某厕所发现刚出生女婴”……
中午过后，瘦高个儿刑警队长又一次单独行动——开车上了龙泉山，来到了那张照片所拍的位置——这条路——他已经闭着眼都能知道方向。
一路上的餐馆旅店全都一一排查完毕，没有任何可疑线索，一会儿功夫，又走到了山沟里的燃灯寺公墓。今天的日照不算强烈，不过刑警队长的全身也已经湿透。
今天这里人还不算多，刚走到办公楼门口，一个打扮像少数民族的中年妇女样子快步走到刑警跟前，暗红色的面容写满了焦急，浓浓的少数民族口音，“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子——这么高——”用粗壮的手比划了一下，“是儿娃子——我的儿子——”
刑警摇了摇头，“我刚到这里，没见着。”
个头强壮的妇女又向门口的其他人打听，一无所获，带着焦急的面容，迈着笨重的步伐朝山沟深处走去。
刑警进入了公墓的办公楼，向一名面生的工作人员打听有关欧阳瑞文的情况——他隔三差五就来一趟——这栋三层办公楼里的工作人员和清洁工，几乎都被他问遍了，却从来没人见过欧阳瑞文——这公墓里的死人倒有几个和欧阳两个字扯得上关系，却跟欧阳瑞文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。
从公墓里出来，司马佳一往上下嘴唇之间塞进了一支“芙蓉王”，漫不经心用打火机点燃，这时，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经过刑警身边，皮肤也是黑黑的，样子像个“康巴汉子”。
“嘿伙计，请问一下——”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，“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，七八岁，大概这么高——”说着也用手比划了一下。
刑警面无表情摇摇头，男子打算转身瞬间，又问：“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，个子高高的，壮壮的——她也在到处找儿子——”
司马佳一用手指了指山沟深处的方向，“二十多分钟以前，我看她往那边儿去了，她也在找儿子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。”男子一摇一摆朝刑警所指方向走去。
没人见过走丢的男孩儿，却有人见过寻找男孩儿的母亲——司马佳一突然间甩掉手里的香烟，用脚狠狠跺了两下，“我他娘真是死脑筋，总是在一些低级错误面前像个白痴。”一边自言自语，一边转身再次走进了办公楼。
刑警队长掏出手机，在手机相册里快速翻查，就近找到一名中年男性工作人员，“来来来，帮我看看这照片，见过这女人吗？”
“好像见过——”
“好勒！”刑警队长像个小孩般笑得天真无邪，把这照片又给了另一名女工作人员，“你见过吗？”
“很面熟，应该见过。”
“太好了——”司马佳一上了二楼，找到了他最熟悉的一名工作人员——个子瘦小的中年男人，年纪四十出头，样子斯文，皮肤白净到脸上没有丝毫血色——资料储存室的要员章树华——佳一迫不及待，“老兄，快来帮我看看这位美女，还记得她吧——我想你一定记得！”
“没错，我记得，她来过这里好几次，好像是个记者，当时东问西问的——”
“东问西问——”司马佳一接着说，“你说东问西问——那简直太妙了！”章树华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位话语古怪、外形像根竹竿的刑警。
刑警颇为欣赏地拍拍对方肩膀，激动地说：“老兄，快告诉我吧——她都问了些什？”
“我记得她问迁坟的事……”
“迁坟——她要迁坟？”司马佳一顿时有些惊慌和失望，“她是来迁坟？”
“不不不，你听我把话说完，不是她迁坟，她向我打听一位女士今年清明节迁坟的事，因为我主要负责这方面——”
刑警队长立即抢白，“我知道我知道——所以我才找你——你刚刚有说今年清明节，是吗？”
“没错，今年清明节——”
“总算抓住关键了，清明节，四月份，那张照片拍摄的日期——嘿，你别管我语伦无次，你接着说吧，这下我们不用着急了，咱们有的是时间来聊，聊聊那位迁坟的女人吧！”刑警语气变得舒缓，整个人像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，不紧不慢掏出一支香烟点燃。
“迁坟的是位美丽漂亮的女士，言谈举止很优雅，我对她印象很深刻，姓秦……”
刑警猛喷了一口烟雾，频繁地点点头，“我知道她是谁，你接着说——”
“秦女士今年在这里购买了两座墓地，说是要把父母的坟迁过来，而那个女记者某天竟然乘我不注意偷看了登记资料，然后跑到墓地里去四处拍照，不知道她要干嘛，再之后就没见到她来过了。”
刑警面色沉重，若有所思，“我想看看那位秦女士购买墓地时的登记资料——”
“没问题——”说罢，章树华快速打开了电脑，很快调出了资料。
刑警队长大吃一惊，道：“哦？并未填写父母的信息？怎么会这样？”
“也不是非填不可，通常客户自己找人订做墓碑，信息就不用填太详尽，不过也很奇怪，秦女士父母的坟墓并未挨在一起，而是隔得很远——她说是母亲不喜欢父亲。”
这么说——莫非是她亲生父母的墓碑？刑警在心里道，然后一把拉着章树华，快速跑进了墓地。
按照章树华所指方向，刑警队长沿着坡道穿过一座座墓碑——远看像塔罗牌排阵一样神秘诡异——近看像一副多米诺骨牌——给人看似不着边，却又紧密相连的感觉。
他很快就找到了秦晓惠母亲的坟墓——上面的名字写的是徐慧娟——没错是秦晓惠的生母。墓碑前却没有一束鲜花，墓碑周围的杂草挡住了部分碑文，看样子荒漠地像是无人照料的孤坟。
章树华赶到墓碑前，气喘吁吁，说：“我印象中……秦女士安置好母亲以后……似乎没有祭拜过，也从来没找人来此护理……”
刑警习惯性往嘴里塞进一支烟，心中充满疑惑：明明恨自己的生母，为何把她的骨灰迁来这里？既然有心让她入土为安，为何又不理不问？不可思议。
“她父亲的坟墓在哪儿？”佳一心想，她的父亲——是那位在她年幼时便抛弃她的亲生父亲吗？真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女人。章树华走在前面带路。
天色阴暗，墓地里阴气很重，多米诺骨牌似的墓碑总给人一种动感——像多米诺骨牌一样，轻轻碰倒树华。
“没错，我怎么可能会弄错。”
这墓碑上的名字跟秦晓惠有一定关联，应该错不了，脑子里转悠了好一阵。
刑警队长顿时觉得头皮发麻，看看这死人堆里，突然看见一个死了多年的人借尸还魂，他被命运诅咒，徘徊在阴阳两界之间——刑警顿时像中了邪一样，一屁股坐到地上，双眼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墓碑——看着墓碑上男人的名字，脸色苍白毫无血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