审批手续
丁小凡替马莲沟草拟了一份打井的申请,让凌琳打印了几份,就叫上小胡去主管局办理审批手续。到了那里,少不了先到主管科室了解有关情况,还好,科长是丁小凡的一个熟人,叫李丰水,十年前下乡搞社会主义教育时在一个村上呆过,社教活动结束后,各自回各自的单位,尽管生活在一个城市,十年了并没有见过面。久别重逢,多少有点遇到故人的感觉,说话也随便了许多。他俩寒暄了几句,丁小凡就说明来意,呈上了那份申请。李丰水看过申请,望着丁小凡说:“你该不是在马莲沟村挂职呢吧?”丁小凡说不是。李丰水就说:“那就是你们局里的联系点了?”丁小凡说也不是。李丰水望着他笑笑,半开玩笑地说:“那就是你吃饱了撑的。”
丁小凡也笑笑,对他说:“就算是吧。”停了一下,他说,“你是知道的,我们的工作就是跟一些穷人打交道。那天随肖市长去察看灾情,到了马莲沟,那里灾情非常严重,按正常渠道解决的那点救灾款,解燃眉之急尚可,解决干旱缺水的问题,就无异于杯水车薪了。这不,人家村上提出来了这么个问题,我也就答应人家了。钱有人出,我也就跑跑手续啥的,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。望李大科长高抬贵手,就算是成全我吧。”
李丰水笑笑,说:“我可不可以理解为,这是肖市长下乡时对人家的承诺呢?”
丁小凡看着他,马上领会了他意思,嘴里忙说就是就是。李丰水就说:“是市长承诺的事,谁还能不当回事。”说着,他站起身,拿了一份出去。过了一会儿,他回到这里,对丁小凡说:“我给局长说了,你就等着听消息吧。”
丁小凡说声谢谢,和他握握手,满怀信心地走了。
他回到办公室刚一坐下,吕四权就拿着一沓子发票来找他,要他给处理处理。丁小凡接过发票一看,都是从娱乐场所消费来的,他勉强一笑,问吕四权:“有没有审批单?”
吕四权说:“这都是临时安排的,属于非正常接待,哪有什么审批单呀!”
丁小凡面有难色,他揣摩了片刻,说道:“这就有点难办了。”
吕四权就有点不乐,他说:“你看啊,这些都是招待了领导们的,你让我自己掏腰包,不太合适吧!”
丁小凡知道他所谓的“招待了领导的”是怎么一回事,无非就是和霍海之流于灯红酒绿之间、声色犬马之中的花销罢了。但吕四权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,当着他的面,他也不能说得太露骨,但不说清楚,他又要死磨硬缠。于是他说:“吕局长,来客接待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,接待前要填审批单,局长签字以后方可接待,事后要持审批单和发票,由局长、办公室主任和负责接待任务的人三方签字才能报销。”俄顷,他说,“你的这些个,既然是招待了领导花下的,那就先放我这儿,得空请示陈局长,看能不能报销,如果报销不了,那我也就无能为力了,还望吕局长海涵。”
吕四权看丁小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,也就哼哈了几句,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丁小凡聊起来。聊着聊着,自然扯到官场上的一些老腔老调,就像俗话说的,三句话不离本行。他问丁小凡:“这主任当了几年了?”
丁小凡没有言语,叉开大拇指和小指,比了一个“六”字。吕四权就说:“时间不算短了。也该动动了。这方面有什么打算没有?”
丁小凡很不自然地笑笑说:“这是组织上的事,我打算有什么用呢?”
吕四权冷笑了两声,说:“你说的恐怕也不是心里的话。人在官场中,说没有什么打算,说给鬼,鬼都不信。”
丁小凡揶揄道:“那我就盼着你快点升,到那时我再抱你的粗腿。因为眼下没有这样的粗腿让我抱。”
这话正中吕四权的下怀,他正色道:“快点升,那也得有人抬呀。”他见丁小凡眨巴着眼,一副不解的样子,便说,“如今这事,上面有人固然重要,但也得下面有人抬你才是。”
丁小凡见吕四权又要念他的官场经了,他实在不想听,也没有时间听,于是就有意拿过一个文件夹,看起文件来。吕四权看他这样,便没有了谈兴,搭讪着就要出去。此时陈志之进来了,他说:“我正要找你俩商量个事呢,正好你俩都在这里。”他拿眼瞅瞅吕四权,又瞅瞅丁小凡,说,“我们的汇报材料肖市长看了,很有兴趣。他要我们从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高度,琢磨一个治理天河流域的方案。你们看怎么做这件事才好?”
吕四权看着丁小凡,赶忙说:“还是丁主任拿主意吧!”
丁小凡笑笑,说:“领导们在这儿,我拿哪门子的主意呀!”
“人家可都说,你是解决疑难问题的行家,你不拿主意,还有谁来拿主意呢!”吕四权笑眯眯地说。
“我来向你们讨主意,”陈志之说,“你们又扯上皮了。”他对丁小凡说,“你先说你的意见,说出来再和吕局长商量。”
丁小凡就说:“治理天河流域,是一件大事,涉及方方面面。要搞一个综合治理的方案,这不是我们局所能胜任的。”
“可肖市长已经说话了,我们总不能就这么顶回去吧!”陈志之说。
“要拿出这样一个方案,”丁小凡说,“要么由综合部门拿,要么由有关部门联合起来拿。我们一家是说什么也拿不出来的。”
“这我知道,”陈志之说,“因它涉及周边市县,这些市县的边界线又存在较大的争议,考虑到我们在历年的勘界工作中,对边界情况比较熟悉,又与这些市县的有关部门有业务上的往来,政府领导才考虑让我们牵头,会同有关部门来做这件事的。现在的问题是,涉及哪些部门,怎么运作,恐怕我们得拿出一个意见来吧!”陈志之说着,拿眼瞅了瞅丁小凡。
丁小凡略加考虑,说:“还是老办法,恐怕得成立一个专门的领导小组,相关部门联合起来一起搞。成立这样一个跨部门的机构,恐怕要由政府领导出面协调。机构定下来以后,至少要由一名秘书长来协调联络,负责筹组。最起码也得由他来挂这个名,我们才好做这个工作。”
“看来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,”陈志之说,“我看这样吧,你先拿出一个名单和工作思路,包括哪些部门参加,这个机构的性质、规格、工作人员的来源等等,议定后报市政府。其他的事,看政府是怎么定的再说。”
丁小凡正色道:“这可不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,上面有主管领导,下面有主管科室,还是各司其职,谁的工作谁做比较合适。”
吕四权就说:“还是能者多劳吧!”他说着话,转悠了几下,生怕这事落在他或他分管科的头上,于是打着哈哈,寻机溜之大吉。
丁小凡见吕四权走了,就说:“事儿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,他怎么就溜了。”
陈志之看着他,笑笑说:“就是不走,你还指望他做什么呢!这是件大事,马虎不得,你就辛苦一下,抓紧做吧。”说完这话,他压低声音说,“哎,财政局苟局长的公子办喜事,你听说过没有,别的部门打算怎么办呢?”
丁小凡摇摇头说:“不了解。请的客,听说差不多就是按照电话号码簿定的,各部门领导班子成员都有请。”
陈志之说:“正是这样,我才问你。”
“按说,这是纯粹的个人问题,”丁小凡说,“可又带有明显的职务因素,谁都心知肚明,这也是财神爷借机敛财的一个小小手段,有些部门肯定是要动动脑筋的。”他换了个公事公办的口气说,“你说吧,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。”
“我问过几个熟人,”陈志之说,“好些部门已经提前搭礼了,都是公款搭的。你考虑一下,把这事办了,到那天,个人再随个礼也就罢了。”
“搭多少呀?”丁小凡问。
“你了解一下其他部门的情况,随着大多数就行了。”陈志之说。丁小凡苦涩地笑笑,无可奈何地点点头,什么也没说。陈志之又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。丁小凡就拿出吕四权放到他这儿的那些发票,向他说明了吕四权的意思,陈志之翻看着那些发票,半晌才说:“你看能报吗?你是要首先签字的。”丁小凡望着他,什么话也没说。陈志之把那些发票摔到桌子上,神情严肃地说,“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发票?都是一些狐朋狗友胡吃乱喝花下的。这事他找过我,我明确地告诉他不能报销,按说也该有点自知之明才对,怎么又拿这些破事来纠缠你呢!我还是那个态度,这个口子不能开。就这么大个地方,谁不认识几个市上的领导?全局六、七个县级干部,如果谁也以接待领导的名义,今天你来报一顿饭,明天他来报一场舞,局里有多少钱?能经得起这么甩扫?” 陈志之越说越气愤,临了他说,“谁都耐心地等一等,等新局长上任了,爱怎么甩扫怎么甩扫,只要局长同意,报什么都行。可让我负责一天,我就拒绝一天。”
丁小凡见陈志之在气头上,就说:“适当的时候,在有关的会议上讲讲这个问题,引起领导们的注意就是了。”
陈志之摇摇头说:“讲也白讲,所以在这种事情上,最好的办法就是坚持制度,不开口子,该得罪人的时候,还得得罪。”
丁小凡会心地一笑,把那一沓子发票放到一边,心想找个机会退给吕四权。他俩沉默了一会儿,把这件事放诸脑后,而就治理天河流域的事互相交换了意见,商量了一会儿,基本有个眉目以后,陈志之就了离开局办公室,去做他该做的事了。
吕四权碰了一鼻子灰,闷闷不乐。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甚觉窝囊。心想要是自己掌管着这个局,还不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,何苦受制于人呢!这么想着,就对自己的那事儿有点儿着急,不知霍海去没去省上,活动得怎么样了。他想给霍海打个电话,又怕催急了遭遇冷脸,故拿起的话筒又放下了。这时有人敲门,他喊了声进,随着声音进来的是局属社会事务处的主任牛进,牛进这人快人快语,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。他坐下来,还没寒暄几句就问吕四权:“有人告我的状,说我在经济上有问题。你是主管局长,你可得给我一个说道呀!”
吕四权知道这事,因与己无关,也就没有往心里去。此时牛进来找他,他灵机一动,心想,何不利用一下这件事,拿这牛进当一回枪,向自己的政敌射向一颗子弹呢?这样想着,就对牛进虚言巧语了一番:“这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,我想,按你的为人,是不会有什么经济问题的。接到别人举报信,我找陈志之谈过,我说你牛进有什么经济问题呀,肯定是你在平时的工作中,管得比较严,得罪了某些小人,故意找茬,恶心恶心你罢了,完全可以不予理会。可人家陈局长不这么认为,人家说人是会变的,有没有问题,那得事实说话。我在陈志之面里打过你的保票,说如果牛进有问题,我吕某人甘愿承担领导责任,可人家就是不信,非要让我带队,查你的问题不可。你知道,人家现如今是上面指定的负责人,我小腿扭不过大腿,也就不得不去查。还望你理解。”
牛进不知虚实,听了吕四权的这一番假话,就有点激动,他说:“身正不怕影子斜,也没有什么把柄攥在他陈志之的手里,他查就查好了。”
“按说查也是正常的,”吕四权斜眼看着牛进,看他有点愤慨的样子,就说,“但一旦被查了,管你有没有问题,社会上一定议论纷纷,还以为你牛某人贪污了多少呢。这对你以后的进步,肯定是会有影响的。”
牛进闷闷不乐,半晌他说:“这个陈志之,记得我也没有得罪过人家,有什么事放不过我呢?”
“这不是明摆着吗,上面指定他负这个责,就孙猴子封了个弼马温,不知天高地厚了。人家总要出点儿成绩,好名正眼顺地当这个局长呀!”
“哼,”牛进鼻子里冷哼了一声,“如果他就这个德行,谁还愿意投他的票,拥戴他当这个局长?”
吕四权见火烧起来了,就又煽了点风,他说:“人家当不当局长,还在乎你那一张票呀!”
牛进说:“你别忘了,我那儿可有几十名职工,几乎占这个局的半壁江山呢!”
“这你就看着办吧!”吕四权见火烧起来了,就平静地说。
他俩就此话题,你来我往地扯了一会儿,牛进带着满肚子怨气告辞了。看牛进的这劲儿,吕四权觉得这杆枪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了,并且子弹已经上堂,就差扣动扳机了。他又在心里琢磨着,怎么去烧烧陈志之的火,来激发这颗子弹呢!
送走牛进,吕四权踅到陈志之的办公室,他坐下来,说了几句不管疼痒的话,就把话题扯到社会事务处了,他说:“最近有人反映,说社会事务处的财务一片混乱,牛进有严重的经济问题,说得有鼻子有眼,不由你不信。你说怎么办呢?”
陈志之说:“这是你分管的单位,你看着处理就是了。”
吕四权笑笑说:“这也得征求你的意见后才好说话。”他观察着陈志之的表情,说,“你看这样行不行,让局监察室查查事务处的账,有没有问题,不就清楚了!”
陈志之想想,说:“最好还是先不要查为好,我想,你先和他谈谈,看看牛进的态度,能谈清楚,就不查了吧,查人家的账,负面影响还是有的。你说呢?”
“嗯,”吕四权长长地嗯了一声,做思考状,深思片刻,说:“依我看还是查查为好。查不出啥问题,说明牛进是清白的,万一查出什么问题,也可以防患于未然,于公于私都没有什么坏处。你看是不是这样?”
陈志之说:“好吧,你是分管局长,就依你的意见办,不过不要过分张扬,嚷嚷得满城风雨。”
吕四权见陈志之这边的火没有怎么烧起来。但至少他同意查处社会事务的财务,目的也就达到了。于是他俩又说了会闲话,吕四权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接到组织部门的通知,要对M局的领导班子进行一次考核,陈志之的第一反应就是,上面对他临时负责本局工作以来的表现做一个评估。他非常清楚,这一临时性措施,对于M局的局长人选将产生重大的影响。
获知考核的具体时间、考核组组长和组成人员的当天下午,吕四权既激动又深感不安。局长人选迟迟定不下来,是因为上面的意见不统一。这次考核,有可能是对陈志之的一次测评,也可能是霍海工作的一个步骤,无论是哪种情况,都非同一般。他把秦寿叫到他的办公室,通报了这一情况,之后说:“真是天赐良机呀!”
“你的意思是有机可乘?”
“如果把这次考核搞砸,给他亮个黄牌,最好再来个谈话戒勉?”你想是个什么结果?”吕四权脸上的横肉动了动,眯缝起那对绿豆眼,注视着秦寿,“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?”
秦寿抓耳挠腮地想一想,说:“咋办,再把娃娃们叫到一起坐坐?”他一向把局里的年轻人都称作“娃娃”们,一副不屑的样子。而此时说的“娃娃”们,指的是那几个科长和事业单位的负责人,以及几个影响力大一点的科员。
吕四权说:“这些日子也没有少坐,临考核前再搞这些名堂,有点太露骨了吧?”
“这有什么露骨不露骨的,只要达到目的就行。”
“这样吧,这些日子,我们和局里的同志多次联络感情,基础还是有的。你呢,到各科走动走动,暗示暗示,要做得自然,天衣无缝,明白了吗?”
秦寿点点头。吕四权接着说:“我呢,找同志们谈谈心,征求征求大家的意见,交流交流思想感情,摸摸底,好有有的放矢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
“就这样吧,我们分头行动。”
秦寿出去以后,吕四权一个一个打电话,叫科长、下属单位负责人和年轻人谈话。先征求对本人的意见、希望和要求,自己则表示衷心地感谢,真诚地接受。然后话锋一转,就暗示,要是自己当了局长,给你如何如何的好处,接下来就把话题引到这次考核的事,并反复暗示对方,要给眼下的负责人陈志之投不称职票,给自己投优秀票。谈完一个,沾沾自喜一番,全部谈完,着实自我满足了一番,认为自己的这着棋有多么的高明。而在别人看来,这样低劣的表演,只能出自一个低能的脑袋,只好表面应付一下,离开他后,一笑了之。此后有人提起此事,一个对另一个说:都说处在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最低,那男人什么时候智商最低呢?另一个说,处在权力地引诱下。何况本身就是一个低能儿呢!
秦寿从吕四权那儿出来,碰上了牛进,他俩在楼道里说了几句话,秦寿就邀请道:“到我房子里坐会吧!”说着就拉住牛进的手,连让带拉把他请进了自己的房间。牛进坐下后,秦寿给他泡杯茶,递支烟,给他点上,坐在牛进的身旁,寒暄起来。寒暄了一阵,秦寿问他:“查账的事,有结果了没有?”
“你说呢。纯粹就是子虚乌有,能有什么结果呢!”牛进一副愤愤然的样子。
“那天吕局长说起这事,我说我压根就不相信你会有事,我就不理解,为什么陈局长偏就不信,偏要这样无事生非,恶心恶心你呢,不知你什么时候得罪人家了?”秦寿说。
“你说我哪里得罪他了?我能怎么得罪人家?”
“这就怪了,无缘无故,他无端地糟践你干啥呢。这只能说明,此人心术不正,爱捉摸人呗。”
“我倒对陈局长没有多大意见,倒是哪个嚼舌根子的,告得这个刁状。既然人家告了状,他又是负责人,总得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吧!”
“话是这么说,但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呢!”
“那你说咋办呢?我总不能去吵,去闹吧!”
“明人不说暗话,”秦寿明知,牛进所说的那个“嚼舌根子的”就是吕四权,但他不想就这样放弃这杆枪,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说,“领导干部的考核马上就要进行了,你那块职工多,你给职工们做做工作,给他打个不称职,争取给他亮个黄牌,再来个谈话戒勉什么的,即便不能把他咋的,也可给你出出这口恶气。”
“这样做太不近情理了吧?”
“他查你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情理不情理呢!”
牛进想想,说:“嗯,不能这么干,这是坏良心的事,人总得有点良心,你说是不是呀!”
“你还讲什么良心不良心的,常言道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。人家现在还是个临时负责人,就敢于对你下手,等人家扶正了,还不得对你下刀子呀!”
牛进开玩笑地说:“他还不至于下刀子吧!”
“好了,”秦寿有点不悦,“我把道理给你讲清楚了,怎么做,你想好了再做。”
牛进和秦寿说不到一起,找个借口就出来了。秦寿也出了自己的房间,找另一个人去游说了。
为这次考核忙碌的还有一个人,这个人就是办公室主任丁小凡。他正在写领导班子的述职报告,陈志之就进来了。他问:“写得怎么样了?”
丁小凡说:“快了。”
“这次考核不同寻常,你觉得会不会出什么意外?”
“这很难说。”丁小凡望着陈志之,“如果情况正常,我看没有什么问题。如果有人为因素,那就只有天知道了。”
“据你的判断,人为的因素有多大呢?”
“对于人家,这是天赐良机,你就可想而知了。”
“我想也是,这伙人,连无缝的鸡蛋都要想方设法找出个缝来,眼下有这么大个缝,你说能轻易放过去吗!”
丁小凡就想起吕四权、秦寿们的品行、人格和请局里的人吃饭的情景,觉得此次考核难保无事。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,左右为难了一阵子,就对陈志之说:“就是有什么事,人家在暗处捣鼓,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,也无从下手呀!”
“是呀,难就难在这里,如果是摆到桌面上的事,我可以讲,可以强调,唉!”
“那就只有等考核结果出来再说。”
“如果情况很糟,会有什么后果?”
“只要给考核组把情况讲清楚,我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你觉得能讲清楚吗?”
丁小凡瞪大了眼:“这么大的事,总不能颠倒黑白,混淆是非吧!”
陈志之苦笑一声:“但愿考核组能够秉公办事。”
考核M局的考核组,霍海任组长,可他没来,由副组长童湘仁带队。按通知要求,机关全体干部职工、下属企事业单位的领导和职工代表参加考核。
参加的人员都提前到了,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,人们三五成群扎到一起,聊得天花乱坠。吕四权站起身,可着嗓子大声吼:“大家安静,安静!”男士们都闭了嘴朝他看了一眼,女士们仍然不理不睬的,继续聊她们的天。秦寿见状,也站起身,大声吼道:
“哎,哎,哎,你们安静会好不好,吕局长有话要给大家说。安静!安静!安静!”秦寿的声音又大又细,就像石头刮在破锣上一样,让人听了不禁要小便似的。于是大家就安静了下来。吕四权就说:
“大家知道,今天,市上的考核组来我局考核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,我说两层意思,一层呢,就是大家在测评的时候,一定要实事求是,客观公正地打分,该怎么打就怎么打,特别是社会事务处的同志们,局里刚刚查过你们的账,没问题嘛,非要查出个什么问题似的。”说到这儿,他停下来,扫一眼大家,有人明白,这不是冲着陈志之来的吗?说的是考核的事,突然扯到社会事务处查账的事上,看上去前言不搭后语,实际上,明眼人一听就知是怎么回事。吕四权清了清嗓子,说道,“第二层意思呢,就是要有礼貌,考核组进来后,大家都要站起来鼓掌,热情欢迎。明白了吗?”
大家就稀稀拉拉地说:“明白了。”说罢不一会儿,童湘仁一行三人在陈志之的陪同下来到了会议室,吕四权站起身,带头鼓起掌来。在座的大家有的站起身,有的坐着未动,有的甚至还在交头接耳聊天,有的站起来又坐下,坐下了,见别人还在站着,便又站起来,掌声也稀里哗啦的,不像样子。吕四权就瞅一眼大家,走上前,向童湘仁一行一一握手。
童湘仁一行走上主席台,各自在写有自己名字的桌牌处坐下,坐定后,陈志之与童湘仁交换了一下意见,陈志之向大家说:“请大家安静,安静。今天,童主任一行对我局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进行考核,具体方法和程序,请童主任做指示。大家鼓掌欢迎!”
会议室再次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,童湘仁向大家招招手,示意大家安静,大家就安静了。他清了清嗓子,说道:“我们的来意,陈副局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,就是考核咱们局的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,方法和程序,跟过去搞的一样。下面,先请陈副局长代表领导班子述职。”在党政机关,称呼副职,一般都会省掉那个“副”字,童湘仁两次以“陈副局长”称呼陈志之,并且重音就落在那个“副”字上,说得特别突出,让人听起来,意味无穷。
陈志之向童湘仁点点头,说:“首先,我代表本局领导班子和全体干部职工,对童主任一行的到来,表示热烈地欢迎。”说着便带头鼓起掌来,掌声停下来,他开始念述职报告,“我受局党组的委托,向市考核组简述本局班子职务履行情况。”接着就念那本不知念了多少遍的经。一个局,就那么几项工作,一年四季,不是你来检查,就是他来考核,不管谁来,都要念那本经的,经常参加会议的人,耳朵都磨出老茧了。他念着念着,下面就叽叽咕咕开了,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,说几声“安静,安静”。他口干舌燥地念完班子的述职报告,接下来就该念自己的述职报告了。他向童湘仁征求意见道:“我个人的就不照稿子念了,工作方面的情况,和班子的差不多,我简单地说说我履行职务的情况,你看这样行吗?”
童湘仁巴不得陈志之少念一点,于是就点点头,嘴里连连说行行行。陈志之简单地说了说职务履行情况,就由吕四权及其他几个副局长述职。等他们婆婆妈妈地述完职,两三个小时过去了,下面也听得不耐烦了。下一道程序,该由与会者填表,对班子和领导成员个人打分。表格分为两大类,一类是打分的,分如下几大项:政治思想和道德品质、工作能力、职务履行情况、工作业绩、廉政情况。这几块每块又分为若干小项,每一小项分值若干,由参加考核的人自由打分。另一类是评定等级的,一般分为优秀、称职、基本称职和不称职几种,由参加考核的人从中选择一种填在相应的表格内。一般情况下,参与考核的人,除了抱着某种目的的人和特别负责的人之外,其他人,尤其是基层的职工,听完班子和若干领导人的述职报告后,就头昏脑涨,昏昏欲睡,拿到考核表,也看不懂表上是些什么,马马虎虎填个总分,交差完事,前后不过几分钟。可是,今天稍有不同,述职一结束,童湘仁不同寻常地,反复强调了考核的重要性,然后宣布各自回到各自的办公室里去打分。陈志之明白,这是给吕四权和秦寿搞小动作创造了一个机会。大家起身往外走,吕四权随大家出了会议室,而陈志之陪着童湘仁一行留在会议室喝茶、抽烟。吕四权们怎么搞小动作,也只能由其为所欲为了。
打分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。童湘仁和他的组员们在悠闲地喝茶、抽烟、聊天说笑,陈志之心里不是滋味,嘴里说不出来,只好强颜欢笑,有一搭无一搭地陪他们说着话。过了老大一会儿,表格陆续交上来了,赶最后一张表交上来,已到下班时间。陈志之就对童湘仁说:“吃饭时间到了,一块儿吃个便饭吧!”
童湘仁说:“我们到哪个单位都没有吃过饭,日后有机会,再吃也行。”
陈志之再三挽留,童湘仁就是无动于衷,他也就只好作罢。童湘仁一行,带着表格打道回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