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,拂雪阁的烛火摇曳,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雕花窗棂上。
明慧公主捧着那串缀满桂花的糖葫芦,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糖衣,十分小心。
许清嘉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,眼底的笑意愈发柔和,转身从食盒底层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乌木匣子,匣内衬着锦缎,正好能将糖葫芦稳稳放妥。
“明日一早,奴婢会按计划将匣子送进千福殿。”她将匣子盖好,又取过一张纸,“殿下若有话想对三殿下说,不妨写在这纸上,奴婢一并藏在暗格里。”
明慧公主闻言,小脸上立刻泛起红晕,捏着衣角犹豫片刻,终是接过纸笔。
烛火下,她歪着头一笔一划地写着,笔尖几乎要碰到纸面,写完又仔细读了两遍,才红着脸将纸折成小小的方块递给许清嘉。
许清嘉接过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腹,只觉这深宫之中,竟也藏着这般纯粹的惦念,像寒夜里悄然绽放的梅,带着清冽的暖意。
次日清晨,千福殿的露妩果然如计划般被春晓“不小心”泼了满身酱料,正手忙脚乱地去偏殿清洗。
“对不住对不住,露妩。”春晓赶忙道歉,她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眼一旁的许清嘉。
“哎呀,这可如何是好,我还要去千福殿送膳食呢?”露妩急得眼圈泛红,手里的食盒差点脱手。
她看向四周,平日里相熟的几个宫女见她满身狼藉,都纷纷别过脸去,生怕沾染上麻烦。
她又看向春晓,但春晓连忙道了句:“哎呀,给元妃娘娘熬的银耳羹该起锅了,我得赶紧过去看看,不然糊了可就糟了!”
说着便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,留下露妩在原地跺脚。
许清嘉适时走上前,接过她手中的食盒,柔声说道:“露妩姐姐莫急,我现下刚好得空,不如我替你跑一趟千福殿吧。
你快去收拾干净,免得被徐掌膳瞧见了,到时候被责罚可就不好了。”
露妩闻言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但她还有些犹豫,“可是你不是还要准备元妃娘娘的膳食吗,真的可以吗?”
许清嘉笑着道:“无妨,给元妃娘娘的膳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,就差一道银耳羹了,待会儿春晓姐姐送过去就可以了。”
露妩这才放下心来,连忙屈膝行礼:“那真是多谢你了,我这就去换身干净衣裳,回来定好好谢你。”
说罢便提着裙摆匆匆走了出去去了。
许清嘉望着她的背影,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,随即提着食盒转身,脚步沉稳地朝着千福殿的方向走去。
千福殿曾是宫中宴请宗室亲眷的重地,后因一场大火烧毁了大半殿宇,虽经修缮却不复往日盛景。
钦天监曾言,此殿方位犯了冲煞,不宜久居人丁,故而渐渐成了宫中人人忌讳之地。
许清嘉刚走到千福殿的朱漆宫门前,便瞧见了数十名侍卫守在两侧,紧紧盯着往来的每一个人。
她深吸一口气,低着头上前。
“站住!”
一名身着玄甲的侍卫上前一步,手中长戟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。
他目光如炬,锐利的视线扫过许清嘉手中的食盒,声音冷硬如冰:“打开。”
许清嘉垂眸应了声“是”,指尖微颤着揭开食盒。
食客中只有简单的清粥小菜,看不出什么异样。
侍卫长戟的尖端在食盒边缘轻挑,瓷碗碰撞发出细碎声响。
他俯身细查,目光在每碟菜色上逡巡,突然停在许清嘉的脸上,“我记得平日里来送膳食的宫女不长你这模样?”
许清嘉心中一紧,面上却依旧恭顺地垂着眼帘,声音平稳无波:“回侍卫大哥,原是露妩姐姐身子不适,奴婢替她跑一趟。
您看这食盒里的东西,都是按例备好的清粥小菜,绝无半分差池。”
她指尖悄悄攥紧了袖口,指节泛白,却不敢有丝毫异动。
侍卫冷哼一声,长戟在食盒上方虚晃一下,带起的风扫过许清嘉的鬓发,“身子不适?我看是想偷懒吧。”
他又仔细打量了许清嘉片刻,见她穿着粗布宫装,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,不似作伪,这才缓缓收回长戟,侧身让出通路。
“进去吧,记住千福殿内规矩森严,非召不得随意走动,送完膳食即刻离开,不得在此逗留片刻。
若敢四处窥探,或是耽误了时辰,仔细你的脑袋!”
许清嘉垂首敛目,恭顺地应道:“奴婢谨记侍卫大哥教诲,绝不敢有丝毫逾矩。”
她双手捧着食盒,脚步放得极轻。
让许清嘉没想到的是,千福殿内也有着许多的侍卫看守。
她刚走到三皇子的寝殿外,就见两名侍卫守在门口,腰间佩刀在晨光下泛着冷光。
她定了定神,将手中的食盒呈上。
其中一名侍卫取出银针在食盒的每一道缝隙里仔细探查,银针的寒光在晨光下划过细密的轨迹,连盛放粥品的瓷碗边缘都未曾放过。
待确认银针通体银白、未有半分变色,他才将银针收回鞘中。
另一名侍卫则伸手接过食盒,掀开盖子又检查了一遍里面的餐食,确认与往日无异后,才沉声道:“进去吧,动作快点。”
许清嘉躬身道谢,接过食盒时指尖的凉意尚未褪去,她低着头,目不斜视地穿过廊下的阴影,踏入了寝殿。
殿内光线昏暗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,与外面的肃杀之气截然不同。
她放轻脚步走到床边,借着从窗棂透入的微光,看见三皇子斜倚在软枕上,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。
他墨色的长发散落在锦被上,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。
床边矮凳上放着一碗尚未动过的汤药,药汁表面已凝起一层薄薄的油膜,显然已有些凉了。
许清嘉将食盒轻轻放在旁边的案几上,刚要伸手去揭盖子,却听床上之人忽然低低地咳嗽了两声,那声音嘶哑干涩,仿佛带着碎裂的痛感。
她的动作顿了顿,抬眼望向床榻,只见三皇子缓缓睁开眼。
那双眼里满是寒凉与倦怠,目光扫过她时没有半分波澜,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。
他薄唇轻启,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沙哑:“你不是之前的宫女,怎么,大哥就这般耐不住性子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