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清嘉进入内房的第二日便被安排了差事。
近日元妃娘娘害喜，胃口十分不佳。
司膳司每日变着花样呈上珍馐，却大多油腻厚重，惹得娘娘见了便蹙眉摆手。
管事的公公急得团团转，连请了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厨子，做出的菜品不是失了本味，便是甜腻过甚，始终不合娘娘心意。
吕司膳下令，这几日内房的女官们需每日钻研清爽开胃的菜品，尤其要避开辛辣油腻之物，务必做出能让元妃娘娘开颜的吃食。
“又送回来了？”
传菜的小宫女端着食盒垂头丧气地回来，食盒里的几碟菜原封未动，连银箸都没动过一下。
她苦着脸对围着的宫人说：“方才我刚到元妃娘娘寝宫外，就被李嬷嬷拦回来了，说是娘娘闻着味儿就犯恶心，让咱们司膳司另想法子呢。”
周围的宫人听了，有的唉声叹气，有的则面露难色，徐掌膳站在廊下，眉头也拧成了个疙瘩，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攥出水来。
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若是元妃娘娘再不进饮食，腹中龙裔日渐羸弱，咱们司膳司这些人怕是都要担上干系。”
徐掌膳的声音带着几分焦虑，目光扫过围在一旁的内房女官，“吕司膳说了，今日谁能做出能让元妃娘娘入口的吃食，重重有赏，往后在内房的差事也能更得倚重。
你们都说说，有什么好主意？
”众人面面相觑，有人提议做些酸甜的梅子糕，却被立刻否决。
前几日刚送过类似的蜜饯，娘娘早已腻了。
又有人说煮些清淡的菜羹，可寻常的蔬菜羹寡淡无味，怕也引不起娘娘的兴致。
一时间，廊下鸦雀无声，只有檐角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晃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许清嘉站在人群后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，脑中却在飞速思索。
元妃害喜，最忌讳的便是浓重的油腥与甜腻，想要开胃，需得寻一味既能刺激味蕾、又不至于过于刺激的食材。
她忽然想起今日去库房领食材时，瞥见角落里放着一筐尚未完全熟透的青杏，表皮泛着青涩的绿，带着一股清新的酸气。
这青杏虽未熟透，酸涩之味却正合此刻开胃的需求。
许清嘉心念一动，若将其熬制成酱，既能保留那份独特的酸香，又可通过火候调整减轻生涩感。
她悄悄抬眼观察徐掌膳的神色，见其仍在焦躁地踱步，便深吸一口气，从人群后走上前，屈膝行礼道：“掌膳，奴婢倒有个想法，或许能让娘娘试试。”
徐掌膳闻声停下脚步，目光锐利地看向她：“哦？你且说来听听。”
许清嘉垂首答道：“奴婢想着，库房里尚有青杏未用，若取来洗净去核，加入少许冰糖慢火熬煮，制成酸杏酱。
此酱酸中带甜，气味清新，既无油腥甜腻之感，又能刺激食欲，或许娘娘会愿意入口。”
徐掌膳闻言，眉头微蹙，在原地踱了两步，沉吟道：“青杏？那东西酸涩得紧，寻常人都避之不及，拿来做酱给娘娘吃，若是惹得娘娘不适，你担待得起吗？”
廊下众人也纷纷窃窃私语，有人小声议论“青杏做酱怕是太过酸涩，怕是难登大雅之堂”。
也有人附和“是啊，元妃娘娘如今金贵着呢，哪能受这份酸苦”。
更有甚者撇着嘴嘀咕“一个刚进内房的新人，也敢拿这种旁门左道的法子来献丑”。
许清嘉听着这些议论，手指微微蜷缩，却依旧挺直脊背，她冷静地开口道：“掌膳明鉴，青杏虽酸涩，然经冰糖慢熬后，酸涩可化为清爽酸甜。
且奴婢会在熬煮时加入少许陈皮去腥提香，再用细纱过滤掉果核与果皮的粗粝感，只取其细腻酱肉。
如此制成的酸杏酱，既可抹在蒸制的米糕上，也可兑水冲成酸梅汤般的饮品，冷热皆宜，口感定能温润不刺激。
再者，元妃娘娘害喜，腹中胎儿需得温和滋养，这青杏性温，配上冰糖的甘润，既能解腻开胃，又不至寒凉伤体。”
徐掌膳盯着许清嘉看了半晌，见她神色笃定，不似信口开河。
她又想起许清嘉在前些日子考核上的表现，两位司膳都对她青睐有加，或许
这次她的想法真能解了司膳司的燃眉之急。
徐掌膳沉吟片刻，终是点了头：“也罢，就依你所言，快去准备吧。记住，务必仔细用心，若有半分差池，仔细你的皮！”
许清嘉心中一松，连忙应下：“奴婢遵命，定不负掌膳所托。”
等到青杏被领来，许清嘉先将青杏倒入陶盆中，用清水反复漂洗了三遍，指尖划过果皮上细密的绒毛，那股青涩的酸气便随着水流漫开来。
春晓见无人帮她，便自告奋勇上前帮忙清洗青杏，一边洗一边好奇地问：“清嘉，这青杏看着就酸得倒牙，做成酱真的能行吗？”
许清嘉头也不抬地回道：“酸涩之物经熬煮调和得当，便能生出别样风味。
青杏的酸涩本是天性，但只要用冰糖中和，再借陈皮的醇厚香气层层浸润，熬煮时火候拿捏得宜，酸涩便会化作清冽的酸甜。
这样既不会喧宾夺主，又能恰好勾起食欲。”
她一边说着，一边将洗好的青杏沥干水分，取过一把小巧的银刀，仔细地沿着果核将青杏对半剖开，去核时动作轻柔，生怕弄破了果肉。
春晓在一旁学着她的样子。
两个人一起准备，倒是快了不少。
去核的青杏果肉堆在白瓷盘里，像一颗颗碧绿的玛瑙，透着水润的光泽。
接着她又取来晒干的陈皮，用温水泡软后细细刮去内里的白瓤，只留橙黄的皮层切成细丝，连同几大块老冰糖一起放进铜锅里。
灶下的火要烧得极旺，待冰糖融化成琥珀色的糖浆，便转成小火慢熬。
期间需用长柄木勺不停地搅动，让青杏的果肉在糖浆中渐渐软烂，直至析出浓稠的果胶。
“嘁，自告奋勇领了着差事，别到时候熬出来的酱又酸又涩，白费了司膳司的青杏和冰糖，倒让旁人看了笑话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