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石头懵懂点头，又悄悄探头看了眼堂中，见那裴公子身姿挺拔，面容俊朗，与自家娘子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般配，不由得红了脸，赶紧缩回脑袋。
陶妈妈嗔怪地拍了他一下，却也忍不住抿嘴笑，转身去厨房端了刚炖好的“十样白”汤出来，“裴公子一路过来，定是没用饭吧，若是不嫌弃不如一同吃些，我家娘子才炖的汤，这可是我们老家过白露的讲究菜，喝了能祛秋燥呢。”
裴砚卿看了看许清嘉，见她并未反对，便顺势应下：“叨扰了。”
陶妈妈喜滋滋地摆上碗筷，又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“十样白”汤放在他面前，“公子快尝尝，这汤里可有十种带白字的食材，都是好东西呢。”
裴砚卿低头看向碗中，汤色乳白清亮，乌鸡块炖得酥烂，莲子、山药等食材在汤中若隐若现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与肉香。
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，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，清甜中带着醇厚，暖意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气，连带着心中残存的烦绪也一并熨帖开来。
“味道很醇厚。”他放下汤匙，看向许清嘉，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，“这‘十样白’汤，既有食材本身的鲜甜，又不失药材的温润，想必熬制时费了不少心思。”
许清嘉被他这般直接的夸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，轻声道：“不过是按着老家的法子做的，能合公子口味便好。”
陶妈妈在一旁看着，眼底不自觉添了几分笑意，悄悄拉了拉柳氏的衣袖，两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。
小月儿却不管这些，她抱着刚喝完汤的空碗，歪着头打量裴砚卿，脆生生地问：“漂亮哥哥，你也要喝甜甜的汤吗？姐姐做的‘十样白’可好喝了！”
裴砚卿闻言，看向小月儿那双清澈的眼睛，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，声音也柔和了几分：“是吗？那我可要好好尝尝。”
许清嘉见小月儿这般自来熟，有些无奈地轻拍了下她的小脑袋：“不许没规矩，快回陶妈妈那里去。”
小月儿却不怕她，反而抱着裴砚卿的腿晃了晃，仰着小脸撒娇：“漂亮哥哥又不是外人，我刚才听见了，姐姐上次还和哥哥一起放灯呢！”
许清嘉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，嗔怪地瞪了小月儿一眼，转头看向裴砚卿时，却见他眼中带着一丝笑意，那笑意像是春日里的微风，轻轻拂过她的心湖。
她连忙岔开话题，指了指桌上的汤碗：“裴公子快趁热喝吧，这汤凉了就失了原本的滋味。”
裴砚卿依言拿起汤匙，又喝了一口，这一次细细品味，只觉汤汁在舌尖缓缓化开，十种食材的滋味相互交融，既有乌鸡的醇厚，又有药材的清甘，回味悠长。
他放下汤匙，看向许清嘉，目光温和：“这汤确实不错，多谢娘子了。”
听到这声‘娘子’，许清嘉不自觉耳根一热，握着汤勺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怎的只是一个寻常的称呼，他叫出来比旁人叫出来倒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她下意识抬眼看向裴砚卿，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，那目光里似有星辰流转，让她心跳漏了一拍，连忙低下头，假装整理衣襟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裴公子客气了，不过是家常便饭。”
陶妈妈在一旁看的真切，便一把抱起二人之间的小月儿笑着往厨房去了，“你们年轻人说话，我这老婆子就不掺和了，小月儿跟我来，陶妈妈给你留了米糕呢。”
小月儿被陶妈妈抱着，还不忘回头冲裴砚卿挥了挥小手，脆生生道：“漂亮哥哥再见！”
裴砚卿看着她的背影，眼底笑意更深了些。
堂中一时只剩下两人，烛火跳动，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微微晃动。
许清嘉只觉空气中的茶香似乎更浓了些，混杂着裴砚卿身上清冽的气息，让她有些心神不宁，只得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，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。
“再过几日，我会离开宁州一段时日。”裴砚卿用完碗中的汤开口道。
许清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，抬眸看向他，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：“是有什么要事吗？”
他望着跳动的烛火，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，“嗯，有些公务需得离城处理，归期尚不确定。”
许清嘉垂下眼帘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，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，仿佛方才那碗“十样白”汤带来的暖意，被这句话悄然驱散了几分。
她轻声道：“那……会有危险吗？”
想起那日他在那些歹人的船上搏杀，许清嘉便想着，他所做的事情是否总与这些刀光剑影的危险之事相关。
他周身总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，可有时又会流露出难得的柔和，这般矛盾的气质让她愈发捉摸不透。
但无论如何，她心底还是生出一丝隐隐的担忧，那担忧如同此刻砂锅里缓缓升腾的热气，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这份牵挂已悄然生根。
裴砚卿摇了摇头，柔声道：“不必担心，不过是寻常公务，我会多加留意。”
“天色已晚，多谢招待。”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，目光在许清嘉脸上停留片刻，似有千言万语，最终只化作一句：“早些歇息。”
说罢，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。
许清嘉送了他两步，到了门口他忽地停下了脚步。
裴砚卿回头看向她，月光正落在她微敞的衣襟处，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。他喉结滚动了一下，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她：“若是遇到麻烦，可以拿着它去城西的天下楼找凤掌柜，她会帮你。”
许清嘉看着那枚温润的墨色玉佩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，一看便知价值不菲，她连忙摆手：“这太贵重了，我不能收。”
裴砚卿却不由分说将玉佩塞进她手中，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掌心，他动作微顿，很快便收回手，声音低沉了几分：“就当是今日汤的谢礼。”
说罢，他不再停留，转身踏入夜色之中，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，很快便消失在巷口。
许清嘉握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，站在门口许久未动，直到夜风吹散了发间的热气，她才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，云纹的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，心中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，漾开圈圈涟漪。
柳氏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，轻声道：“娘子，外面有风，进屋吧。”
许清嘉回过神，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，点了点头，转身回了内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