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二人没有注意的地方,一个妇人带着禀退了身后的丫鬟婆子,就这么跟在了她们的身后。
一直到了街口,许清嘉才回了头,正好就与那妇人对视上了。
她的眸光中带着些许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,这妇人穿着一身深色素面的锦缎褙子,虽无过多华丽的装饰,但料子考究,一看便知身份不凡。
且那双眼睛沉静深邃,仿佛能洞察人心,绝非寻常人家的仆妇或管事。
许清嘉定了定神,松开牵着阿香的手,上前一步,微微颔首道:“这位夫人,不知您一路跟随我们,所为何事?”
妇人闻言,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,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,瞬间驱散了许清嘉心中的几分戒备。
她的手指有些颤抖,随后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缓缓开口:“方才在布庄听说小娘子是五味小馆的老板,我便想着过来瞧瞧。早就听闻五味小馆的菜肴独具匠心,今日偶然得见小娘子,便想着跟着你们去食肆亲自尝尝。”
许清嘉听她这般说,心中的警惕稍减,却依旧没有完全放松,只是面上不动声色。
她微微侧身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“夫人既有意品尝,那便是小店的荣幸。只是方才布庄之事让夫人见笑了,食肆地方不大,还请夫人莫要嫌弃。”
妇人笑着点头,目光在许清嘉脸上停留片刻,似有深意:“许娘子年纪轻轻,遇事却能如此沉稳有度,实属难得。方才在布庄,若换作旁人,怕是早已被那苏小姐的气势吓退了。”
“阿香,你先回家,晚些时候我再去看婶子。”许清嘉轻声对身旁的阿香叮嘱道。
阿香点点头,抱着布料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。
目送阿香的身影消失在街角,许清嘉才转过身,对那妇人道:“夫人,这边请。”
妇人应了一声,亦步亦趋地跟在许清嘉身侧,目光却不时落在她身上,带着几分探究与温和。
带着那妇人进了店坐下,许清嘉吩咐小石头送上茶水,又亲自去取来了食单:“夫人,您看看,这是今日的食单。”
妇人接过食单,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拂过,目光却并未聚焦在菜品名称上,只是随手一指:“就这道珍珠糯米丸子吧,再来两道爽口的小菜,你看着安排。”
许清嘉应下,转身去了后厨。
后厨里,灶火正旺,蒸汽氤氲中,胡大叔正颠勺翻炒着菜肴,见许清嘉进来,忙停下手中的活计:“许娘子,可是前厅来了贵客?”
许清嘉点点头,低声交代了妇人点的菜品,又特意嘱咐道:“那珍珠糯米丸子我亲自做。”
胡大叔见她神色郑重,虽有些疑惑,但还是应了声“好”,将灶台边的位置让了出来。
许清嘉挽起袖子,从竹篮里取出提前泡发好的糯米,粒粒饱满莹白,在清水中淘洗两遍,沥干水分备用。
接着她取过新鲜的五花肉,细细剁成肉糜,又切了些姜末、葱花,连同泡软的香菇碎一起混入肉糜中。
打入适量花雕酒酒和少许盐调味,顺着一个方向用力搅拌,直到肉糜变得细腻且富有弹性。
随后取过一个小勺子,舀起一团肉糜在掌心反复揉搓成圆润的丸子,再放入糯米中轻轻滚动,让每一粒糯米都均匀地裹在丸子表面,仿佛给雪白的丸子披上了一层珍珠外衣。
做完最后一个丸子,她将它们整齐地码在铺着荷叶的蒸笼里,上锅蒸制。
蒸汽袅袅升起,厨房里渐渐弥漫开肉香与米香交织的温暖气息,她望着蒸笼,若有所思地轻轻叹了口气。
外头的那位夫人一路随她而来,那眼神中绝非是看向一个素不相识的食肆老板的目光。
但许清嘉又实在是想不起来,她何时与这位夫人打过交道。
一直等到蒸笼里的荷叶的清香混着肉糜的醇厚香气愈发浓郁,许清嘉这才清空了脑中的思绪。
她将蒸笼盖子轻轻掀开一角。
只见那珍珠糯米丸子颗颗饱满圆润,雪白的糯米在热气中微微发亮,仿佛真的缀满了细碎的珍珠,轻轻晃动间,还能看到内里粉嫩的肉馅若隐隐现。
她用竹筷小心地夹起一颗放在白瓷盘中,撒上一小撮翠绿的葱花点缀,这才端着托盘走出后厨。
前厅里,妇人正端坐在窗边的位置,手中摩挲着一个描金漆木的镯子,目光一直盯着后厨的门帘,直到许清嘉走了出来。
见许清嘉端着托盘过来,她缓缓收回视线,落在那盘珍珠糯米丸子上,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。
“这丸子瞧着倒是精致,糯米看着也莹白透亮,许娘子的手艺当真是名不虚传。”她轻声说着,拿起一旁的筷子,小心翼翼地夹起一颗,轻轻吹了吹,才送入口中。
她细细咀嚼着,那糯米的软糯与肉糜的鲜香在口中交融,带着荷叶的清香与恰到好处的咸鲜,味蕾仿佛被温柔地包裹住。
片刻后,她缓缓放下筷子,眼中竟泛起了一层薄雾,声音也比先前低哑了几分:“许娘子的手艺...像极了我一位故人做的。”
许清嘉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顿,心头莫名一紧。
她望着妇人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怅然,试探着开口:“夫人说笑了,不过是些家常吃食,怎敢当名不虚传这四个字。只是不知夫人说的故人,是...”
妇人抬起头,看向她,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涌动,却又在唇边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。
她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,再抬眼时,那抹怅然已淡去大半,只余温和的笑意:“不知许娘子是哪里人,家中还有什么亲人?”
许清嘉闻言,心中那股莫名的预感愈发强烈,她垂下眼帘,掩去眸中的情绪,声音平静地回道:“我是泉县人,母亲早亡,与父亲相依为命,前些年父亲也去世了,这才来了宁州,不知夫人为何问起这些?”
“只是觉得许娘子的模样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,一时不免有些感怀……”妇人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,指节泛白,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:“泉县...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。”
她抬眼看向许清嘉,目光像是带着钩子,“你姓许?那你的父亲可是许远山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