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搓着手凑上前，鼻尖几乎要碰到盘子，深吸一口气后眼睛瞪得溜圆。
“茶香脆皮鸡，客官请用。”许清嘉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，白瓷盘里的茶香脆皮鸡在堂中油灯映照下泛着诱人的光泽。
她侧身退开一步，示意那小老头品尝，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炸制时溅起的油星暖意。
那小老头也不客气，拿起桌上的筷子，夹起一块鸡腿肉，金黄的鸡皮在筷子触碰下发出清脆的“咔嚓”声。
他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，牙齿咬破酥脆的鸡皮，内里鲜嫩的鸡肉混着浓郁的汤汁在口中爆开，先是茶叶的清苦回甘在舌尖蔓延，紧接着是鸡肉的鲜香与茶叶的醇厚交织在一起，层次分明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，完全没有寻常炸鸡的油腻感，反而带着一股山野的清爽之气。
他眯着眼睛，细细咀嚼，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，连连点头：“好！好！这味道，鲜中带香，苦后回甘，果然配得上我这茶酒！”
说罢，他又拿起酒葫芦，猛灌一口，茶酒的醇厚与鸡肉的鲜美在口中碰撞，激发出更奇妙的滋味，他满足地喟叹一声，像是卸下了满身的疲惫。
许清嘉在一旁见状便知这道菜合了他的心意，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浅笑。
她见那小老头吃得投入，连筷子都快舞出了残影，便转身去取了个干净的白瓷碗，盛了些刚蒸好的糙米饭，又配了碟清爽的凉拌黄瓜，轻轻放在他手边。
那小老头瞥见碗里的糙米饭，眼睛又是一亮，扒拉一大口饭配着鸡肉咽下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：“你这小娘子，倒会体贴人，这糙米饭配着脆皮鸡，竟比那山珍海味还对胃口。”
说罢，他又夹起一块鸡胸肉，鸡皮依旧酥脆，肉质却丝毫不柴，茶汁的清香早已渗入每一丝肌理，他吃得眉开眼笑，连带着哼的山歌都多了几分欢快的调子。
等到他满足地放下筷子时，碗里的糙米饭已见了底，连那碟凉拌黄瓜也吃得干干净净。
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，打了个带着茶香的饱嗝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惬意，方才那股子挑剔劲儿早已荡然无存。
他将那包野茶推到许清嘉面前，咧开嘴笑道：“小娘子好手艺！这野茶归你了！”
许清嘉连忙道谢，伸手接过那包野茶，指尖触到油纸包的刹那，只觉入手微沉，干燥的叶片在纸包里发出细微的窸窣声，像是藏着云雾山的晨露与松风。
她将茶叶凑近鼻尖，那清冽的茶香比初见时愈发浓郁，混着烟火气的独特韵味直往心底钻。
“嘿嘿，怎么样，这茶好吧，这可是小老儿我在云雾山深处待了整整三年才寻到的野茶树嫩芽，开春头茬摘下来，趁着晨露未散用松针火慢烘，炒出来的茶叶带着山魂松魄，寻常人家有钱都买不到呢！你这茶香脆皮鸡，把茶的清苦、酒的醇厚、鸡的鲜嫩揉到一块儿，吃进嘴里像踩着云在山尖上飘，连我这挑剔的老舌头都服了。”
说着他又灌了口茶酒，茶酒顺着喉咙滑下，在舌尖留下悠长的回甘，与方才鸡肉的余香交织在一起，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，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。
“许娘子……咦，方道长，您怎么会在这里？”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只见江澈手持折扇站在食肆门口。
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，腰间系着玉带，身姿挺拔如松，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厮。
那小老头听见声音，眯着醉眼回头望去，“你谁啊，认识小老儿我吗？”
江澈闻言，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，“方道长，您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？上个月在城南茶馆，您还说要去西山采新茶，怎么如今倒成了这副模样，在食肆里用茶酒换菜吃？”
他说着，目光扫过桌上的空碗和那只酒葫芦，无奈中带着几分哭笑不得，“您这一身打扮，若是让云岫观的老道长见了，怕是又要念叨您不守清规了。”
许清嘉
心中微讶，原来这看似邋遢的小老头竟是云岫观的道长，难怪他对茶叶如此挑剔讲究。
她正欲开口招呼江澈，却见方老伯拍了下脑袋，醉醺醺道：“哦——是你这小子！什么云岫观清规，哪有这茶香脆皮鸡和茶酒逍遥快活！”
说罢又抓起酒葫芦往嘴里送，“小娘子，你手艺很是不错，待到机缘再来时，小老儿还要来你这处换吃食。”
说罢，他便起身离开，临走之际，还对着江澈哼了一声。
江澈哭笑不得，只是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声：“道长慢走。”
等到人离去，许清嘉才问道：“江公子与这位道长认识？”
江澈收起折扇，在桌边坐下，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，“这位方道长是云岫观的高人，他在入观前，曾是游历大江南北的名厨，一手厨艺出神入化，尤擅以茶入馔，只是性情古怪，不喜受观中清规束缚，时常化名云游四方，寻味访友。”
他说着，目光转向桌上那盘已所剩无几的茶香脆皮鸡，眼中带着几分了然，“此人口味跟眼光及其刁钻，我曾奉家父之命，三次上云岫观请他出山，只为求他指点酒楼的厨子一二，皆被拒绝，没想到今日许娘子竟能让他心甘情愿拿出珍藏的云雾山野茶，还许下了再来换食的承诺，可见许娘子的厨艺确实有独到之处。”
许清嘉闻言，心中对这位方道长的身份更添了几分好奇，她记得云岫观向来清修，观中道长多是潜心修道之人，怎会有如此精通厨艺且性情不羁的人物。
她看向江澈，见他提及方道长时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，便又问道：“既是名厨，又为何要入云岫观修道呢？”
江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，缓缓道来：“传闻方道长年轻时厨艺虽高，却因一场变故心灰意冷，看破红尘才遁入空门，只是他终究割舍不下对美食的执念，这才时常化名下山，四处寻访珍馐，品鉴百味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向许清嘉，眼中带着一丝笑意，“许娘子能得他青睐，想必往后这食肆的门槛怕是会被人踏破了。”
许清嘉笑了笑她自然明白江澈的意思，云岫观在当地颇有声望，方道长又是个懂茶善品的行家，经他这么一“认证”，往后怕是会有不少好茶之人闻风而来，想要尝尝这能让方道长倾心的茶香脆皮鸡。
她转头看向江澈，见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桌上剩下的那半只茶香脆皮鸡，便笑着问道：“不知江公子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