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日夜里,许清嘉懒得自己开火,便带着陶妈妈出了门。
许清嘉早就听闻宁州夜市的繁华与热闹,只是这些时日都在为开店忙活,还未亲身领略过。
食肆所在的永善坊位于城南,也算的上是十分热闹了,但还有一处,酒楼林立,各种小吃摊贩鳞次栉比,便是城中最负盛名的清河坊夜市。
二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城西走,越靠近清河坊,喧嚣声便越发清晰,混杂着叫卖声、孩童的嬉笑声与各种食物的香气,在夜色中交织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。
刚走到街口,就见各色灯笼高高挂起,将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,更加惹人注目的便是那耸立在坊市中央的高塔,挂满了红绸与彩带。
“娘子,此处当真是热闹啊!”陶妈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景象,不禁发出感慨。
许清嘉点点头,“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繁华。”
“一看您二位就是外地来的,清河坊的确是宁州最热闹的坊市,可今日这般热闹一年也就一回。”
卖糖画的老伯笑呵呵地出声。
许清嘉顺着老伯的话看向那座高塔,塔身被无数盏琉璃灯映照得流光溢彩,塔下正围着不少人仰头观望。
“老伯,莫非今日有什么特别的节庆?”她微微倾身问道。
老伯手上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,不多时便勾勒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糖兔子,递给身旁的孩童后才笑着解释:“姑娘有所不知,这塔叫‘祈年塔’,每年今日起,连开三日塔会,白日里有文人雅士登高赋诗,夜里便赏灯猜谜,最是热闹不过。您瞧那塔尖,还悬着今年的‘灯魁’呢,听说猜中灯魁的人,能去知府大人那里讨个彩头。”
许清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塔尖果然挂着一盏巨大的走马灯,灯影流转间似有字迹显现,引得底下阵阵惊呼。
陶妈妈看得入了神,拉着许清嘉的衣袖道:“娘子,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。”
许清嘉瞧着那处游客颇多,不大想去凑这个热闹,便笑着开口:“妈妈你去吧,热闹热闹我去那边的茶摊等你,顺便歇歇脚。”
陶妈妈本想拉着她一起,但见许清嘉神色确实有些疲惫,便不再勉强,“那娘子您先去歇着,我去去就回,顺带瞧瞧有没有新鲜的吃食。”
说罢便像个孩子般挤进了人群,朝着祈年塔下的灯谜摊走去。
许清嘉望着她轻快的背影,无奈地摇了摇头,转身走向街角那家挂着“清风茶寮”灯笼的摊子。
刚找到位置坐下,摊主便殷勤地过来招呼:“小娘子要来碗凉茶吗。”
“来碗凉茶,多谢。”许清嘉拢了拢衣袖,目光不自觉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河面。
那处人不多,但河面上却飘着零零散散的几盏河灯。
她望着河面上摇曳的烛火,那些小小的光点载着世人的祈愿,随着微波缓缓飘向远方,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。
“那是祈福的河灯。”摊主端来凉茶,见她望着玉带河出神,便笑着开口:“小娘子若是喜欢,也可以去那边的摊子上买个玩玩。”
“多谢。”许清嘉接过茶碗,指尖触到碗沿的凉意,才将飘远的思绪拉回。
她浅啜一口凉茶,甘冽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,驱散了几分白日的疲惫。
放下两个铜板她便起身往那卖河灯的摊子走去。
在泉县时,他们也会放河灯,不过那是每年的中元节,为了祭奠亡人的。
父亲每年都会带着她去放河灯,祭奠的是她的亡母。
许清嘉挑了一盏花灯,借着摊主的笔墨写上祈愿:惟愿岁岁平安,食肆顺遂
再无颠沛流离之苦。
她将河灯捧在掌心,缓步走到河岸边,蹲下身轻轻放入水中。
河灯载着她的祈愿,晃晃悠悠地飘向河心,与其他河灯汇聚在一起,烛光映
着水面,竟也温暖了这微凉的夜色。
她静静立在岸边,看着河灯渐渐远去,直到再也看不见,才转身准备回茶寮
等陶妈妈。
刚回过头,就瞧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立在不远处的柳树下,晚风拂动他月白
锦袍的衣袂,墨发如瀑般垂落肩头。
那双尾端带痣的凤眼在夜色里亮得惊人,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方才放灯的位置,周身散发出的清冷气息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。
“公子也来此处放河灯?”许清嘉走过去,笑着开口。
毕竟是给她扔了十两银子的大客,打个招呼总归是好的。
男人冷冽的目光移至她的身上,眉头蹙起,似乎是在思索这人是谁。
许清嘉见状便开口说道:“公子白日里花了十两买了我一碗汤面。”
裴砚卿这才恍然颔首,“汤面的味道不错。”
“公子谬赞了,不过是些家常吃食,能合公子口味已是荣幸。”许清嘉笑着开口,“公子今日给的银钱足够买下整间食肆一个月的流水,我本想追上去退还多余银两,奈何公子一行人走得匆忙。”
她顿了顿,望着男子依旧清冷的侧脸,“若是公子不嫌弃,明日可来食肆小坐,我订购了胭脂湾上好的鲜货,明日可为公子预留一份,以弥补今日的怠慢。”
习惯性的准备开口拒绝,但想到今日那碗青蟹汤米面的滋味儿,裴砚卿止住了即将要说出口的话,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,沉吟片刻后淡淡颔首:“明日戌时。”
许清嘉心中微松,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意:“好,届时我定会备好佳肴,恭候公子大驾,那我便不打扰公子赏灯了。”
许清嘉微微颔首致意,转身便朝着茶寮的方向走去。
裴砚卿没有把过多的目光留在那突然闯入的女子身上,而是将视线重新投向河面上积满了祈愿的河灯。
不远处拱桥上的两道玄衣相互对视,只觉得见了鬼。
“是我眼瞎了吗?公子怎么与一个陌生女子聊上了?”
其中一人揉了揉眼睛,又仔细看了半晌,确认那道月白身影确实是自家主子无误,压低声音道:“你没看错,方才那女子……好像是白日里食肆的那个小娘子。”
另一人眉头紧锁,指尖无意间摸向了腰间的佩刀,“公子的行踪素来隐秘,这女子突然出现,还与公子子搭话,莫不是什么暗探,知晓了我们来宁州的目的?要不要……”
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,眼神冷厉如刀。
旁边的侍卫却按住了他的手,声音压得更低:“不可,公子并未示警,许是这女子并未恶意。我们只需暗中盯着,若有异动再行事不迟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