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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她说的,才是真的我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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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小满在油灯下摊开竹简时,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。

老油灯芯爆了个火星,落在乙体非血亲的批注上,她惊得抽回手,却见墨迹在火光里渗出暗红,像血渗进宣纸。

竹简是李德发从县文化馆故纸堆里翻出的,边角还粘着霉斑。

她逐行扫过,喉间泛起铁锈味——所谓,根本不是什么双胞胎,而是从全县三百名孤儿里挑出的记忆适配体。

药物灌进喉咙时他们不会哭,催眠时瞳孔会变成浑浊的灰,训练到脑波与甲体完全重叠时,实验日志写:乙体无自我,唯痛可存;其言即真,因其未被命名。

未被命名......她喃喃重复,忽然想起三日前孙玉兰拽着她袖口说的话:你也在井底,和我一起。当时只当是疯话,此刻却像根细针戳进太阳穴——那不是比喻,是乙体残留的记忆在说话。

后窗传来瓦片碎裂声。

田小满抄起桌上的铜烛台冲出去时,正撞进刘桂香的尖叫里。

祠堂东墙下,孙玉兰跪坐在青石板上,指甲缝里全是血,墙面被划得坑坑洼洼。

月光漏进窗棂,照见新刻的字迹:她说的才是真的我。

这小祖宗连着三夜都这样!刘桂香举着煤油灯的手直抖,灯影在孙玉兰脸上晃出青灰的斑,我今夜里特意守着,谁知道她跟中了邪似的,指甲都劈了还在挖墙皮!

田小满蹲下身。

孙玉兰的指甲盖翻卷着,渗出的血珠滴在真的我三个字上,像给笔画点了朱砂。

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——这些字迹的弧度、起笔的顿感,和她写在工作笔记上的字一模一样。

小同志你看!刘桂香突然用灯芯挑了挑墙面。

被孙玉兰抓挠过的墙皮簌簌剥落,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墨迹,田小满三个大字像蜂窝似的挤在墙里,最早一笔的日期赫然是1959年8月17日,红墨水已经褪成褐色,却仍能辨出红莲疫爆发当日的批注。

这墙......田小满伸手摸了摸剥落的墙皮,指尖沾了满是纸灰的粉末,是用旧报纸糊的?

可不是!刘桂香打了个寒颤,解放初穷得很,祠堂翻修时拿旧报纸当衬纸,谁能想到......她的声音突然哽住,这些字不是新刻的,是衬纸底下本来就有的,被小玉兰这么一抓......

孙玉兰突然抬起头。

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,却直勾勾盯着田小满:姐姐,疼。

田小满的后颈炸开一层鸡皮疙瘩。

她想起竹简里那句唯痛可存——乙体没有自我意识,只能通过疼痛感知存在,所以孙玉兰此刻的,其实是乙体在借她的嘴说话。

凌晨三点,陈青山的话箱突然发出焦糊味。

他蹲在东门话箱前,用镊子夹出一张蜷曲的焦纸时,手心全是汗。

这是他设计的记忆断链实验:让常互相记名的王婶和李伯中止三日交流,想看看话箱会不会停止吐纸。

可此刻焦纸上的字还在冒烟,墨迹晕成团:救我,我是乙。

这不是孙玉兰的字。他翻出孙玉兰平时帮他抄的话单对比,笔尖的力度、捺画的收势,完全对不上。

反倒是和竹简里夹着的乙体实验记录如出一辙——那是091所当年记录乙体反应的手稿,笔画生硬得像刻在骨头上。

乙体在借孙玉兰的身体说话。陈青山把焦纸按在胸口,纸灰蹭得蓝布衫上都是黑点,真正的乙,根本没离开过井底。

同一时刻,周志国在广播站的铁皮柜前跪了半小时。

他耳道里的结晶已经蔓延到后颈,摸起来像附着了层冰渣,每动一下都响。

但他顾不上疼,颤抖着把录音带倒到最开头,按下播放键。

电流杂音里突然冒出童声。

我不想当甲体!是田小满的声音,带着孩子特有的尖细哭腔,娘说甲体要替乙体活着,可我害怕井里的怪声!

另一道声音平静得像机器:可你已经是了。

甲体的命是乙体给的,你活一天,她就多疼一天。

周志国的手抠进铁皮柜缝里。

他想起田小满总说自己是1962年生的,可这盘录音带是1960年的存档——那时候她才三岁,怎么会有不想当甲体的记忆?

天刚擦亮,他就攥着录音带冲进田小满的宿舍。

结晶擦过门框,在木头上刮出白痕:你听,那个,一直在纠正你的记忆。

田小满把磁带塞进老式收音机时,手指在发抖。

童声响起的瞬间,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像有根线在脑子里拉扯——这不是她的童年,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砸在收音机上。

原来我不是自愿的。她抹了把脸,抬头时眼睛红得像浸了血,是被选中的甲体,而乙体......

在井底疼了二十三年。周志国的声音哑得像砂纸,她用疼活着,用疼说话,用疼让你记住她存在过。

井庙的老槐树在晨雾里投下鬼影。

田小满攥着样本八·乙铜牌站在井边,铜牌边缘的锈蹭得手心发疼。

她解下腰间的麻绳,把铜牌系在井绳上,慢慢往下放。

井水突然翻起黑浪。

蓝布角从井底浮上来,缠在铜牌上,像婴儿攥着母亲的手指。

田小满蹲下身,指尖几乎要碰到水面:你是谁?

回应不是声音,是一段记忆突然砸进她脑子里——1959年8月17日,暴雨倾盆,穿白大褂的男人捏着她的脸说:这是甲体,编号八·甲。旁边的小床躺着另一个,手腕上绑着皮带,哭到声音都哑了:姐姐,疼......

我是你忘了的痛。那个声音在她脑子里轻轻说,你说我,我就活。

田小满的眼泪砸进井里,荡开一圈圈涟漪。

蓝布角突然收紧,像在跟她握手。

她终于明白,这么多年来在梦里追着她跑的另一个自己,根本不是幻觉——是乙体用疼痛当线,把记忆一丝丝拽进她的意识里。

我记得你。她对着井口轻声说,我记得你叫......

小满!

身后传来拐杖敲地的声。

田小满回头时,看见李德发扶着井栏喘气,额角的汗把老花镜都泡模糊了。

他怀里抱着一卷残破的黄绢,边角还沾着霉斑,标题用朱砂写着《火净术·亡忆焚解法》。

今早扫文化馆库房......他抹了把汗,黄绢在风里翻起一页,露出以火为刃,断记忆链的批注,我就觉得......该给你送来。

田小满接过黄绢时,指尖触到一片焦痕。

井里的蓝布角突然松开,沉进水里。

她望着泛着涟漪的水面,听见乙体的声音最后响了一次:姐姐,这次换你说我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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