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案的手还压在裤兜上。
钥匙串的热没完全散,像一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炭。他听见敲门声的时候,手指动了一下,但没有抬起来。
“沈案!开门!”
厉战天的声音又响了一次,这次更急,门板被拍得晃了两下。
沈案站起身,走到门边,拉开。
厉战天站在外面,胸口一起一伏,军体服肩头沾着灰。他一眼扫进屋,先看沙发,再看茶几,最后盯住电视——黑屏,插座灯也没亮。
“那家伙……走了?”他问。
沈案点头。
厉战天松了口气,抬脚就往里走。后面跟着苏红绫和药尘子。苏红绫穿着旗袍,手里还拎着半瓶辣椒酱,药尘子抱着个破布包,里面叮当响,应该是药罐子。
“你没事吧?”苏红绫直接走到沈案面前,“刚才我洗手间镜子上有粉,反光不对劲,是追踪用的。”
沈案摇头。“人走了,说了点废话。”
“什么废话能让你把安防系统全开?”厉战天盯着墙上的红色按钮,那是陆千机装的总控开关,现在是绿灯常亮。
药尘子没说话,蹲到角落把布包打开,翻出几根干草和一张符纸。他摸了摸沈案的手腕,脉搏跳得稳,但体温偏高。
“不是普通访客。”他说,“你刚才用了灵力?”
“没用。”沈案坐回沙发,“他就想让我加入他们组织,当什么主控节点,被我拒绝了。”
屋里一下子安静了。
苏红绫把辣椒酱放在茶几上,坐在旁边。“所以呢?他们要对你做什么?”
“说下次裂缝打开,不会支援。”沈案看着地面,“还说如果我不配合,可能被判定为不稳定因素,会被清除。”
厉战天猛地一拍茶几,遥控器弹起来,掉在地上。
“清除?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“谁敢来?我现在就去巷口守着,看他敢不敢露脸。”
“你去了也没用。”苏红绫看他一眼,“人家是组织,有系统,有远程监控,不是街头火拼。你拿锅铲能砍断信号线?”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厉战天瞪她。
“我们本来就不该分开应对。”苏红绫转头看沈案,“你要是出事,这楼里的人都得散。他是房东,也是阵眼。我们护的不是一个人,是这个地方。”
药尘子点点头,从布包里抽出一张黄纸,咬破指尖画了个符。“最多三天,我能炼出‘护神丹’。不防物理攻击,但能挡精神侵蚀和远程锁定。你要是被他们标记了,这颗丹能断链。”
沈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
他知道这些人不是随便说说。
厉战天五年前被人追杀,倒在院门口,是他家的阵法救了人。苏红绫第一次上门是为了抢碗,结果被沈案用三袋辣条打发走,后来她弟弟走火入魔,沈案默许她在家后院布了一个小聚灵阵,救了人命。药尘子更不用说,魂魄附在陶碗上三百年,靠沈案每天腌萝卜才活过来。
他们嘴上不说,心里都记得。
“你们犯得着这样?”沈案低声说,“我就一收租的,房租按时交就行,别的事我不想管。”
“那你倒是换个人试试?”苏红绫冷笑。
“这楼里谁没被你救过?”厉战天接话,“你不收留我,我早死了。你不让我住,我去哪找这种地方?”
药尘子抬头,声音很轻:“我魂都粘你碗上二十年了。你要出事,我也活不成。”
沈案没再说话。
他抬起头,看了看他们。
厉战天站在沙发边,手按在腰后,那是他习惯藏刀的位置。苏红绫坐着,背挺直,眼神没躲。药尘子还在画符,指尖血快干了,他又咬了一口。
这些人不是为了任务来的。
他们是因为这里能喘气,才留下的。
“行吧。”沈案终于开口,“那咱们一起扛。”
屋里静了一秒。
然后厉战天笑了,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扔给他。“那你先把电视修了,我晚上还要看军事纪录片。”
“wiFi还没恢复。”苏红绫掏出手机,“陆千机说信号源被干扰,得等今晚。”
“干扰源在哪?”沈案问。
“西面地下。”药尘子抬头,“我刚才路过井口,陶碗震了一下。下面有东西在试连节点。”
沈案摸了摸裤兜。
钥匙串还在,温度降了,但最短的那把微微发颤。
他拿出来看了一眼。
表面有细纹,像是被高温烤过又冷却的金属。他把它放在掌心,闭眼一秒。
能感觉到地底有动静。
不是裂缝,不是血魔,是另一种频率——规则的,机械的,像定时钟表在走。
“他们没走远。”他说,“刚才那人只是代表,背后有系统在运行。他们会再来的。”
“那就再来一次。”厉战天靠墙站着,“我守前门。”
“我守后院。”苏红绫说。
“我把井口封了。”药尘子卷起符纸,“明天给你丹。”
沈案看着他们,点了点头。
他把钥匙串收回裤兜,站起身走到电视前,插上电源。
屏幕还是黑的。
他按下开机键,没反应。
“陆千机说要重启路由器。”苏红绫说,“他改了wiFi名字,叫‘房东最大’。”
“让他改回来。”沈案说,“不然扣租金。”
“你还想收租?”厉战天笑出声,“等他们再杀上门,你是不是还得先发个催缴单?”
“规矩不能乱。”沈案靠着电视柜,“他们可以打,我可以防。但他们不能坏了这里的秩序。”
药尘子突然抬头。
“你刚才说‘他们’,不是说‘它’。”他问,“你是觉得对方有人性?”
沈案没立刻回答。
他想起那个风衣男人的眼神。不狂躁,不贪婪,甚至有点疲惫。他说“最后一次”,语气像在完成任务,而不是执行命令。
“他们也是被派来的。”沈案说,“和我们一样,只是立场不同。”
“那也得看他们动不动你。”厉战天声音冷下来,“谁动手,我灭谁。”
“别冲动。”苏红绫提醒,“他们有系统支持,正面冲突吃亏的是我们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厉战天看着沈案,“但我得让他知道,动这个人,要付出代价。”
沈案看了他一眼,没反驳。
他知道厉战天说到做到。
他也知道,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,什么事都自己扛。
这栋楼不是他一个人的。
这些人住在这里,吃饭、睡觉、练功、交房租,他们早就成了同一个阵的一部分。
他走回沙发坐下,拿起遥控器,对着电视又按了一次。
还是黑屏。
但他没再试第三次。
他知道系统还在运行。
只是这次,他不想一个人面对。
药尘子把符纸收好,抱起布包。“我回去炼药,明天这个时候,给你第一颗护神丹。”
“别放太多铁屑。”沈案说,“上次那碗糖水,我牙都涩了一整天。”
“那是补元气!”药尘子嘟囔着往外走。
苏红绫站起身,整理了下旗袍。“我回去看看镜子里的粉清干净没有。”
厉战天最后一个走,临出门回头看了沈案一眼。“你睡之前,发个消息到群里。不发,我就上来敲门。”
沈案点头。
门关上了。
他坐在沙发上,没动。
钥匙串在裤兜里轻轻颤了一下。
他伸手进去,握住。
热度已经没了。
但那一丝震动还在,像心跳,一下,一下。
他低头看了看手机。
没有新消息。
群聊开着,没人说话。
他知道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,守着。
他打开语音,发了一条。
“我没事。”
发完,他靠回沙发,闭上眼。
外面很安静。
院里的树没响,晾衣绳上的衬衫也没动。
但他的手一直没离开裤兜。
钥匙串还在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