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案的双手还插在阵眼里,动不了。钥匙串像是长进了地面,七把钥匙只剩一把露在外面,其余全都陷了进去。他的手指僵硬,血从指尖往下滴,一滴一滴砸在凹槽边缘,发出轻微的响声。
血魔老祖悬浮在半空,身体只剩一半,黑雾不断从口鼻溢出。他抬手想指向沈案,但手臂刚抬到一半就抖得厉害。那块暗红色的符印在他胸口裂开最后一道缝,随即“啪”地碎成粉末。
“异界的大门……已经打开。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,像被风吹散的灰烬。
沈案没动,也没回应。他听到了,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。身体还在承受反噬的余波,五脏六腑像被压过一遍,呼吸都带着痛。
血魔老祖的身体开始晃动,不再是主动控制,而是被某种外力拉扯。黑雾从他体内往外抽,速度越来越快。他张嘴想说什么,却只吐出一团浓烟。
“封……”他又说了一个字,嘴唇颤抖。
沈案忽然睁大眼。这个字不一样。不是威胁,不是咒骂,而是一个信号。就像某种规则被触发,空气里出现了看不见的波动。
他感觉到脚下的阵法轻轻震了一下,不是攻击带来的震动,而是更深层的东西在回应。七曜阵的核心似乎和那个“封”字产生了共鸣。
血魔老祖的身体彻底散开,黑雾全被抽走,最后只剩下一颗暗红色的眼球漂浮在空中。它盯着沈案,瞳孔收缩,然后猛地炸开。
风卷过院子,带起几片焦黑的布条。沈案坐在原地,背挺直了些。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——这场战斗从来不是终点。
老宅不是普通的房子。七曜阵也不是什么灵气眼那么简单。它是用来“封”的东西。封住某个地方,或者某个人。
他低头看自己的手。指尖还在流血,但血迹渗进阵眼后,金纹没有消失,反而变得更清晰。那些线条延伸出去,一直通向地下深处。他以前以为那是能量脉络,现在才意识到,那更像是锁链的痕迹。
血魔老祖不是第一个闯进来的人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
远处传来一声鸟叫,打破了寂静。沈案没抬头。他的耳朵捕捉到另一个声音——很轻,像是地下有东西在移动。不是老鼠,也不是管道漏水。是更深的地方,某种结构在松动。
他试着拔钥匙,还是拔不动。钥匙串和阵法连在一起,他现在就是系统的一部分。只要他不离开,阵法就不会完全关闭。
但他也不能走。
他张了张嘴,喉咙干得发疼。想喊人,却发现声音卡在嗓子里。只能低喃:“……不是结束。”
这句话刚出口,脚下的金纹突然闪了一下。不是回应他,而是自动调整了频率。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。
沈案皱眉。他记得刚才血魔老祖说“大门已经打开”。谁打开的?什么时候?是因为自己激活了第七把钥匙,还是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?
他想起张大牛扫地时说过的话。“这叶子扫着扫着,就扫出人生真谛咯。”当时他以为是老头胡扯。现在想想,那句话可能另有意思。
还有白凤的怀表,永远慢五分钟。陆千机说过,时间偏差不符合任何已知误差模型。难道那不是故障,而是某种防护机制?
药尘子总说他的陶碗是“本命丹炉”,结果真是个腌菜碗。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碗能引动阵法?为什么沈案随手拿来吃饭的家伙,会变成关键道具?
这些问题堆在一起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但他知道,不能再当什么包租公了。收租的日子过去了。
风又吹了一下,把一块烧焦的木片卷到他脚边。他低头看,那木片上有一道刻痕,像是人为划出来的。形状像个“井”字,但中间多了一点。
他伸手碰了下那道刻痕。指尖刚触到,金纹再次震动。这一次,震动来自西北方。正是之前管网交叉口出现异动的位置。
他记起来了。之前陆千机发现西北角有异常。当时他让苏红绫切断地线,以为只是干扰源。现在看来,那里可能是另一个节点。
或者,是封印的裂缝。
他试着用意识去感知阵法结构。脑海里浮现出老宅的轮廓,地下七条主脉清晰可见。但最深处有一片空白,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。每当他想靠近那片区域,太阳穴就会一阵刺痛。
这不是意外。是有人故意设了屏障。
血魔老祖临死前说的话不是恐吓。是真的警告。异界的存在不是传说,而是现实。而七曜阵的作用,就是阻止它们进来。
他抬头看向天空。夕阳正落下,光线照在废墟般的院子里。厉战天的平底锅躺在墙角,苏红绫的剑插在瓦砾堆里,药尘子的陶碗翻倒在台阶下,陆千机的电脑屏幕碎成蛛网。
这些人刚才都在拼命。为了守住这个地方。
他忽然觉得肩膀沉了下来。不是累,是责任。以前他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,捡了个能发电的房子。现在他知道错了。这座宅子选中了他。不是因为他是房东,而是因为他能启动钥匙。
钥匙不是工具。是钥匙本身就在等他。
他低头看掌心,血已经凝固。但伤口还在跳动,像是和地下的节奏同步。每一次跳动,都让他更清楚一点——这场仗打完了,下一仗还没开始。
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。再睁开时,眼神变了。不再是那个只想收租的懒散男人。而是真正意识到自己站在什么位置的人。
他动了动嘴唇,声音很低:“下次来的,不会这么简单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脚下的金纹缓缓缩回地底。光芒一点点熄灭,最后只剩下钥匙串插着的那个凹槽还在发光。微弱,但持续。
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阵法进入了待机状态。随时准备再次启动。
他坐在那里,没动。身体依旧僵直,手还插在阵眼里。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。
不管后面来的是谁,他都不会再躲了。
远处巷口传来脚步声,很轻,像是有人慢慢走近。沈案没回头。他知道是谁。
张大牛拿着扫帚,站在院门口。他看了眼满地狼藉,又看了眼跪在阵眼处的沈案,没说话,只是抬起扫帚,轻轻扫了一下门槛。
一片灰烬被扫进屋内。
沈案看着那片灰烬,忽然问:“你知道多少?”
张大牛停了一下,扫帚靠在肩上。“我知道你该吃晚饭了。”
沈案没笑。他知道老头不会多说。但他也知道,对方一直在守着什么。
他低头看钥匙串。第七把钥匙还在阵眼里,纹丝不动。他试了试,还是拔不出来。
他明白了。这把钥匙,现在就是锁。锁住门,也锁住他。
他坐直了些,双手撑在阵眼两侧。风吹过他的花衬衫,衣角贴在背上。他看着前方,目光落在院子尽头的那扇铁门上。
门没关。外面街道安静,路灯刚亮起来。
但沈案知道,有什么东西正在路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