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狐幻术？！生擒她！”
那声从二楼破窗后传来的、压抑到极致却因激动而变调的嘶哑低吼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，瞬间点燃了本就白热化的战局！
原本因同伴诡异暴毙而略有迟疑的几名伏击者，闻声眼中凶光暴涨，攻击瞬间变得更加疯狂、更加不计代价！尤其是那名一直与莫轻尘缠斗的斗篷人，招式陡然凌厉了数倍，黑袍翻涌间，一只枯瘦漆黑、萦绕着不祥黑气的手掌猛地拍出，直取莫轻尘胸口，掌风所过，连空气都发出腐蚀般的“嗤嗤”声响！
“黑煞掌？！”莫轻尘瞳孔微缩，似乎认出了这歹毒掌法的来历，但他此刻被另一名南宫家高手拼死缠住，一时间竟被这突如其来、威力陡增的一掌逼得回剑格挡，发出“铛”的一声闷响，身形微微一滞。
就是这一滞的功夫！
“拿下那小狐狸！”另一名狐族影卫厉喝，与剩下两名南宫家修士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，全然不顾林玄和姜璃的拼死阻拦，三人呈品字形，朝着被护在中央、脸色煞白、因强行施展幻术而神魂剧痛、身形摇摇欲坠的苏九儿猛扑过去！他们甚至硬扛了林玄一棍和姜璃一剑，只为打开缺口！
“九儿！”林玄目眦欲裂，想要回援，却被一名南宫家修士以伤换伤，死死缠住。姜璃清叱连连，剑光如雪，却也被另一人不要命地贴身近战拖住。
苏九儿看着三张狰狞贪婪、急速放大的面孔，嗅到了那扑面而来的血腥与杀意，死亡的冰冷阴影瞬间攫住了心脏。她下意识地想再次催动幻术，可神魂却传来撕裂般的痛楚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就在那三只抓向她的手，距离她已不过尺许，指尖的寒芒甚至刺痛了她皮肤的刹那——
一股无法形容的、令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机，骤然降临！
这气机并非来自那二楼的神秘人，也非来自任何一名伏击者。
它来自那个一直被缠斗、似乎一时无法脱身的邋遢酒鬼——莫轻尘！
“呵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，却仿佛带着万古寒冰般冷意的轻笑，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，压过了所有的喊杀、兵刃交击和痛呼。
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、凝固。
只见莫轻尘那双总是半眯着、带着宿醉朦胧的眸子，此刻彻底睁开。里面没有醉意，没有戏谑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、仿佛蕴含了无尽星空的冰冷与……怒意！
那是一种被蝼蚁再三撩拨、触犯逆鳞后，属于绝顶强者真正的怒！
他手中那柄始终未曾出鞘、破破烂烂的铁剑，不知何时，已经握在了手中。剑，依旧破旧，剑鞘上的缺口清晰可见。
但当他五指握住剑柄的刹那——
“铮——！”
一声清越激昂、直冲九霄的剑鸣，毫无征兆地炸响！这剑鸣并非从铁剑本身发出，而是仿佛源自他周身虚空，源自这方天地法则的共振与颤栗！
以莫轻尘为中心，方圆百丈之内（囊括了整个伏击巷道及周边大片区域），所有的声音——喧嚣、喊杀、风声、乃至鬼市深处隐约传来的各种杂音——在这一刻，全部消失了！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“静”！
然后，是光。
不是法术的光芒，不是兵刃的反光。
是剑光！
纯粹到极致、凌厉到极致、也浩瀚到极致的灰白色剑光，如同沉寂了万古的火山轰然喷发，又如同九天星河倒悬，自莫轻尘那柄看似破旧的铁剑之上，冲天而起！
剑光并不如何粗壮耀眼，却凝练无比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、破灭万法的无上意志，瞬间充斥了整条狭窄巷道，并向着四面八方无尽蔓延！
“不好！快退！”二楼那神秘斗篷人发出惊恐到极点的尖叫，声音都变了调，第一个化作黑烟想要遁走。
那三名扑向苏九儿的伏击者，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，他们想收手，想后退，想施展保命秘法……但一切都太迟了！
剑光拂过。
如同春风融化冰雪，又如烈日蒸发晨露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状。
那三名至少筑基中后期的修士，连同他们手中的法器、身上的护甲、乃至他们惊恐扭曲的表情，就在那灰白剑光轻轻一“拂”之下，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，悄无声息地……化作了漫天飘散的、最细微的光尘，瞬间湮灭无踪，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。
那名与莫轻尘缠斗的南宫家高手，以及另一名狐族影卫，还有那名施展黑煞掌的斗篷人，同样被剑光余波扫中。南宫家高手和狐族影卫连惨叫都未能发出，便步了后尘。唯有那斗篷人，在最后关头猛地捏碎了胸前一块骨符，爆出一团浓郁的黑气勉强抵挡了一瞬，黑气连同他半边身子在剑光中消融，他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，剩下半边残躯裹挟着一缕黑烟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速度，疯狂遁入鬼市深处复杂的地形，眨眼消失不见。
剑光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灰白光芒敛去，那令天地失声、法则颤栗的恐怖剑意也随之消散。
巷道，恢复了昏暗。只有地面上、墙壁上，残留着无数道深不见底、光滑如镜的纤细剑痕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剑的恐怖。空气中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仿佛万物被最纯粹锋芒“净化”后留下的奇异气息，之前浓烈的血腥和杀气荡然无存。
死寂。
林玄保持着挥棍的姿势，姜璃剑尖斜指地面，苏九儿瘫坐在地，三人全都僵在原地，瞳孔放大，呼吸停滞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刚才……发生了什么？
那三个凶神恶煞、差点就抓住九儿的家伙……就这么没了？灰飞烟灭？
那一剑……真的是人力所能及的吗？
这就是……元婴剑仙的真正实力？
震撼！无与伦比的震撼，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们的心神。那一剑的风华，那一瞬间凌驾万物之上的绝对锋芒，深深烙印在了他们灵魂深处。
然而，没等他们从这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——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一阵压抑的、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声，打破了死寂。
只见巷道中央，莫轻尘依旧保持着单手握剑的姿势，但挺拔的身形却微微佝偻了下去。他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，指缝间，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，顺着他的手背、手腕滴落，瞬间染红了他那件本就邋遢的灰布道袍前襟。
他的脸色，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，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，握着剑的手，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那柄刚刚绽放出惊世剑光的破铁剑，此刻光华尽敛，甚至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黯淡破旧了，剑身上似乎多了几道细微的裂痕。
英雄迟暮，宝剑蒙尘。
方才那剑气凌霄、风华绝代的景象，与眼前这咳血不止、摇摇欲坠的凄惨模样，形成了无比刺眼、无比悲凉的反差。
“前、前辈！”林玄第一个反应过来，惊呼一声，冲了过去，想要扶住他。
姜璃也瞬间回神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担忧和急色，收剑上前。
莫轻尘却摆了摆手，制止了他们。他慢慢放下捂嘴的手，掌心和嘴边一片狼藉的暗红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上的血迹，又抬眼看了看林玄三人惊惶担忧的脸，扯了扯嘴角，想露出个惯有的、满不在乎的笑容，却只牵动嘴角，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，更多的血沫涌出。
他缓了几口气，才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边的血，声音嘶哑虚弱，却还努力维持着那点玩世不恭的调子，只是听起来格外苍凉：
“咳咳……老了，不中用了……稍微活动下筋骨，这老毛病就犯…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，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剑痕和空荡的巷道，又望向那斗篷人遁走的方向，眼神变得锐利而凝重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……刚才动静太大，真正的老怪物可能会被引来……”他喘着气，看向林玄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，也带着一丝托付般的沉重，
“送佛送到西……坠星湖的外围，老子……我带你们过去。”
他又咳了两声，嘴角溢血，却不管不顾，继续道，每个字都说得很慢，很重：
“到了外围……之后的路，就得看……你们自己的造化了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用尽了力气，才看向惊魂未定的苏九儿，又看向林玄和姜璃，用最后的气力，嘶声告诫：
“小心……刚才那个用黑煞掌的……他最后用的遁法……咳……那是‘幽冥殿’的路子！”
幽冥殿？！
一个新的、充满不祥的名字，伴随着莫轻尘的鲜血和告诫，重重砸在三人心头。
莫轻尘说完，似乎再也支撑不住，身体晃了晃，又是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咳出，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块。他眼前一黑，向一旁栽倒。
“前辈！”林玄和姜璃慌忙扶住他。
莫轻尘靠在林玄身上，气息微弱到了极点，他勉强睁了睁眼，看了一眼鬼市深处那更加黑暗混乱的方向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：
“走……先离开这儿……去……去‘哑婆’那儿……拿上东西……立刻走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