哑婆的石屋虽处鬼市边缘,也算个暂时的避风港。苏九儿醒来,又得了疑似“天狐幻月印”的传承印记,虽然身体依旧虚弱,但神魂清明,感知敏锐了不少。莫轻尘盯着她那印记琢磨了半天,嘴里啧啧称奇,最后也只是灌着酒嘱咐她好生体悟,莫要轻易外露。
林玄和姜璃也抓紧时间调息恢复。从哑婆那里高价换来的一些粗糙但有效的伤药,配合自身运功,伤势总算稳住,体力也恢复了几分。然而,鬼市这种地方,鱼龙混杂,消息传递快得惊人。他们几人被莫轻尘带入鬼市,又在“知古今”摊前打听坠星湖的消息,到底还是没能完全瞒过某些有心人的耳目。
“准备挪窝吧,”莫轻尘灌下最后一口酒,晃了晃空葫芦,眉头微皱,“这地儿不能久待。哑婆的面子挡得住小鬼,挡不住真闻着腥味来的豺狼。咱们得趁夜穿过去,从鬼市另一头出去,那边靠近碎星墟深处,虽然更危险,但尾巴也难跟。”
计划已定,稍作休整,趁着鬼市那永不停歇的喧嚣声浪稍稍低落一些的间隙(或许只是某些区域),四人悄然离开了哑婆的石屋,汇入鬼市那永远阴暗曲折、迷宫般的巷道之中。
莫轻尘打头,气息完全收敛,像个真正的落魄醉鬼,只在关键岔口以极细微的动作示意方向。姜璃护在苏九儿身侧,清霜剑虽未出鞘,但整个人如同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,清冷的眸子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。林玄断后,黑棍握在手中,星辰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,感官提升到极致,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。
鬼市的巷道狭窄、潮湿、肮脏,头顶是胡乱搭建的屋檐和横七竖八的绳索,晾晒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。脚下是滑腻的、不知积了多少年污秽的石板路。两侧墙壁高耸,遮挡了本就稀少的光线,只有某些摊位或洞口透出昏黄摇曳的灯火,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、血腥、劣质烟气和不明药材的复杂气味。耳边除了他们自己刻意放轻的脚步声,便是远处街区隐约传来的喧嚣,以及近处某些门缝后压抑的交谈、咀嚼,或是痛苦的呻吟。各种或强或弱、充满恶意的神念依旧如同无形的触手,在巷道中扫来扫去,但似乎并未特别锁定他们。
然而,就在他们穿过一条尤为狭窄、两侧墙壁几乎伸手可及的阴暗巷道,前方即将转入一个相对开阔的十字路口时——
异变突生!
“动手!”
一声压抑的厉喝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!
刹那间,杀机迸现!
前方路口两侧的阴影中,猛地扑出四道身影!皆着南宫家服饰,但衣物做了掩饰,脸上也蒙着面巾,只有出手时那炽热暴烈的火属性灵力,暴露了他们的来历。两人持刀,刀身燃起赤焰,封堵前路;两人甩出淬毒的飞针,细如牛毛,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隐形,直射莫轻尘和林玄面门!
几乎在同一时间,后方他们来路的屋檐上,悄无声息地滑下三道鬼魅般的黑影!正是狐族影卫的打扮,身形飘忽,手中短刃泛着幽蓝的毒光,直取队伍中央的苏九儿和断后的林玄!他们的动作更快,更诡谲,与前方南宫家修士刚猛暴烈的攻击形成了完美的夹击!
偷袭!蓄谋已久的埋伏!对方显然摸准了他们的路线,计算了这狭窄巷道最利于围杀的地形!
“找死!”莫轻尘眼中醉意瞬间消散,厉芒一闪。他并未拔剑,只是张口一吐,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剑气自口中喷出,后发先至,精准地撞上那一片淬毒飞针,将其尽数绞碎!同时他左手五指如钩,凌空一抓,前方一名持刀扑来的南宫家修士便如被无形大手攥住,闷哼一声,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,重重撞在墙壁上,筋骨断裂声清晰可闻!
但他也被另一名南宫家修士和一名从侧面阴影中骤然扑出的、气息隐晦的斗篷人缠住!那斗篷人修为竟也不弱,招式阴毒,专门缠斗,显然目的就是拖住他这最大的战力!
“结阵!护住九儿!”林玄狂吼,根本来不及思考,长期险境中磨练出的本能让他瞬间做出反应。他脚步一错,不退反进,手中黑棍化作一片乌光,不是去挡那凌厉的刀焰(距离太近,范围攻击难以施展),而是以攻代守,一记凶悍绝伦的“铁索横江”,拦腰扫向扑得最近的两名敌人,逼他们回防或躲闪,为身后的姜璃和苏九儿争取空间和反应时间。
姜璃的动作甚至比他更快一分。在厉喝响起的刹那,清霜剑已然出鞘!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啸,只有一道冰冷刺骨的弧光,如同暗夜中乍现的月华,精准地点向射向苏九儿的几枚毒针,同时剑身回旋,划向从侧后方袭来的一个狐族影卫咽喉,逼其闪避。
苏九儿脸色一白,重伤未愈的身体让她反应慢了一线,但新得的敏锐感知让她提前察觉到了危机。她强压下心悸,向林玄和姜璃的中间靠拢。
刹那间,狭窄的巷道变成了生死搏杀的囚笼!
前方有莫轻尘挡住了大部分压力,但依旧有漏网之鱼。左右和后方的敌人疯狂扑上。巷道太窄,什么大范围的法术、剑招都施展不开,全是最凶险、最直接的近身搏杀!刀光、剑影、短刃的寒芒、淬毒的暗器,在咫尺之间交织成死亡的罗网。
林玄将黑棍舞得泼水不进,仗着强悍的肉身和星辰之力对身体的加持,硬抗了几记攻击,棍风呼啸,每一击都势大力沉,逼得敌人不敢过分紧逼,但对方人多,配合默契,刀剑时不时从他防御的缝隙中钻入,在他身上添上新的伤口,火辣辣的疼。
姜璃剑法超群,在这种环境下反而将灵巧发挥到极致。清霜剑如臂使指,点、削、刺、撩,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,剑光所及,寒气弥漫,让敌人动作微滞。但她也独木难支,要护住苏九儿,面对数名同阶好手的围攻,压力巨大,呼吸渐渐急促,肩头也被一道刁钻的爪风扫中,衣衫破裂,留下几道血痕。
苏九儿被两人护在中间,背靠着背。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玄肌肉的绷紧和挥棍时的劲风,能闻到姜璃身上清冷的寒气中夹杂的一丝血腥。她没有战斗力,但此刻却没有慌乱。她紧咬着嘴唇,努力运转体内微薄的月华之力,施展出刚刚领悟了一丝皮毛的《天狐幻梦诀》中的“匿息”之法,尽力收敛自己和月核的气息,减少被针对的可能。同时,她瞪大了眼睛,死死盯着战局,试图寻找那一闪即逝的机会。
信任,在刀光剑影中无声凝聚。林玄相信姜璃的剑能护住他的后背和侧翼,姜璃相信林玄的棍能挡住正面的狂攻,而他们共同相信,彼此绝不会让中间的苏九儿受到致命伤害。这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默契,成了他们在这绝境中支撑下去的唯一依靠。
鲜血飞溅,有敌人的,也有他们自己的。怒吼声,兵刃交击的爆鸣声,在狭窄的巷道中回荡,又被鬼市永恒的喧嚣掩盖。
就在一名狐族影卫凭借诡异的身法,险之又险地避开姜璃一剑,手中淬毒短刃如同毒蛇吐信,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苏九儿肋下的刹那——
苏九儿瞳孔骤缩,生死关头,那梦中所见的九尾狐影仿佛在眼前一闪而过。她几乎是本能地,集中了刚刚恢复不多的神魂之力,结合那一丝微弱的天狐血脉波动,按照《天狐幻梦诀》基础篇中一个极其粗浅的运用,朝着那名影卫,轻轻“眨”了一下眼。
没有光芒,没有声响。
但那名修为至少在筑基中期、经验丰富的狐族影卫,动作猛地一滞!他刺出的短刃诡异地停在了半空,那双隐藏在面巾后的眼睛,瞬间失去了焦距,充满了茫然和一丝……难以置信的恍惚,仿佛突然坠入了某个短暂的、光怪陆离的梦境,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,正在做什么。
虽然这失神仅仅持续了不到半息!
但对于一直在疯狂进攻、寻找破绽的林玄来说,这半息,足够了!
“死!”
林玄眼中凶光爆射,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,不顾左侧劈来的一刀,身体微侧,以左肩硬抗了那一记刀劈(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),右手黑棍却如同出洞的毒龙,携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沸腾的星辰之力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狠狠捅进了那名失神影卫的心窝!
“噗嗤!”
棍尖透背而出!那影卫身体剧震,眼中的茫然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取代,喉头咯咯作响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软软倒地。
一击毙敌!
“什么?!”另外几名围攻者骇然变色,他们根本没看清同伴为何突然呆住,仿佛自己往棍子上撞一般。
然而,就在这旧力已尽、新力未生,敌人因同伴突然暴毙而微微愣神的混乱瞬间——
巷道一侧,某栋歪斜房屋二楼的破窗后,一道始终潜伏、气息近乎完美融于环境的身影,猛地绷直了!
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不起眼灰褐色斗篷里的身影,他之前仿佛只是这破败建筑的一部分。但此刻,他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,死死盯住了刚刚施展出那诡异手段、脸色更加苍白、身体微晃的苏九儿,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。
他的呼吸,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、极其短暂的急促。
一个压抑着极致激动和狂喜、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,从他齿缝间渗出:
“那是……天狐幻术?!真正的天狐幻术波动!”
“果然……果然在她身上!大长老推演无误!”
“必须……必须立刻生擒她!不计代价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