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渐渐升高,暖洋洋地照在破道观前,驱散了最后一丝夜的寒意。山坡上彻底安静下来,只剩下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,以及……几声此起彼伏、异常响亮的“咕噜”声。
林玄的肚子率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,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他揉了揉瘪瘪的胃,这才意识到,从昨天下午到现在,他们几个几乎是水米未进,全靠着紧张和 adrenaline 硬撑过来的。现在精神一放松,饥饿感就像潮水般汹涌袭来,饿得他前胸贴后背,眼冒金星。
苏九儿靠坐在门边,虽然虚弱,但肚子也轻轻叫了一声,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,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就连一向清冷的姜璃,在林玄肚子那声响亮的“抗议”之后,也下意识地轻轻抿了抿嘴唇,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道观角落那个装干粮的破袋子。
“呃……那个,”林玄尴尬地笑了笑,打破了沉默,“天大地大,吃饭最大!管他什么道不道的,先填饱肚子再说!我去看看还有啥能吃的。”
他手脚麻利地钻进道观,在角落里一阵翻找,最后捧出来几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粗面饼子,还有一小块皱巴巴、黑乎乎的咸菜疙瘩。东西寒酸得可怜,但此刻在几人眼里,却仿佛成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。
林玄找来一个还算干净的破瓦盆,把饼子掰成小块放进去,又倒了些清水,架在还没完全熄灭的篝火余烬上,胡乱煮了一锅面糊糊。糊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散发出一股单纯的、带着焦糊味的麦香,闻起来竟然格外诱人。
他又把咸菜疙瘩切成细丝,分在三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。
“条件简陋,将就一下,将就一下哈!”林玄一边忙活,一边不好意思地招呼着,把盛着热乎乎面糊糊和咸菜丝的碗,先递给了脸色最差的苏九儿,又端了一碗给站在一旁的姜璃。
苏九儿双手接过碗,指尖感受到陶碗传来的温热,眼睛微微有些发酸。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没什么味道却暖洋洋的糊糊,感受着食物带来的热量缓缓流入冰冷的四肢百骸,一种劫后余生的酸楚和被人关怀的暖意交织在一起,让她鼻子发酸,差点掉下泪来。
姜璃看着递到面前的碗,犹豫了一下。她自幼在青云宗,饮食虽不奢华,却也清淡精致,何曾见过这等……卖相堪忧的食物?但空气中弥漫的食物热气,以及林玄那带着真诚和些许笨拙的眼神,让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。她伸出白皙的手指,轻轻接过碗,道了声:“有劳。”然后极其斯文地、小口地尝了一下。糊糊粗糙的口感和咸菜过分的咸涩让她微微蹙了蹙眉,但饥饿感还是让她继续吃了下去。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,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和连日来的疲惫,这种最原始的满足感,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平静。
林玄自己则端起碗,毫无形象地大口吃喝起来,稀里呼噜的声音在山坡上回荡。他饿极了,觉得这糊糊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,咸菜丝也格外下饭。简单的食物,此刻带来的幸福感,远超任何山珍海味。
三个人,就这么或坐或站,在破道观前,默默地吃着这顿极其简陋的“庆功宴”。没有人说话,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劫后余生的安宁和默契。
阳光洒在三人身上,暖洋洋的。道观虽然破败,但此刻却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、温暖的避风港。
吃完东西,林玄收拾了碗筷,苏九儿的气色也好了不少,她尝试着按照林玄之前那套“离经叛道”的思路,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微弱的妖力,虽然依旧滞涩,但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丝,这让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希望的光芒。
姜璃没有立刻离开。她静静地站在一旁,看着林玄忙忙碌碌地收拾,看着苏九儿尝试运功疗伤,看着这破败却莫名有种“生气”的道观。她的目光,不再是最初的冰冷和审视,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、探究的意味。
她看到林玄虽然行事古怪,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善良和担当;看到苏九儿身为妖族,却并无暴戾之气,反而柔弱坚韧;看到他们之间那种超越种族隔阂的、简单的信任和互助。这一切,都与她自幼接受的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”、“斩妖除魔”的教诲,产生了剧烈的冲突。
尤其是林玄之前那番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、“有用就行”的论调,以及他居然真的用那种“歪门邪道”的方式化解了危机,更是让她固有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。
她沉吟了许久,终于,抬起清澈的眸子,望向正在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、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“骚操作”的林玄,用她那特有的、清冷的声线,轻声问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真诚的困惑,而非质疑:
“林道友。”
林玄抬起头,疑惑地看向她。
姜璃的目光平静,却直指核心:
“你之前所言,你所行之‘道’……不拘一格,实用为上。然则,**究竟何为‘道’?你所谓的‘道’,其根本……究竟是什么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