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卫看了看他染着污渍的证件，又瞥了眼他身后一脸凝重的祝一宁和略显紧张的张小川，脸上露出公事公办的为难。
“夏医生，陈处长有事，这会儿肯定忙得不行。您有急事，是不是先通过指挥中心协调……”
“我的病人等不了协调！”夏佗的声音陡然拔高，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声音，引得院子里更多的士兵侧目。
他有一瞬间的脸红，但管不了那么多了，“我那里有两名重伤员，一个开放性骨折并发严重感染濒临休克，一个截肢术后感染扩散持续高烧，都需要药，但箱空了！”
夏佗上前一步，“指挥中心的储备调不动！现在新到的物资就在里面，按《战时及紧急状态医疗资源优先调配预案》第三章第七条，我有权在伤员生命受到直接威胁时，向现场最高物资接收官申请紧急调拨！”
他的话语像一连串坚硬的冰雹，砸在冻土上，又急又厉。
几个刚从卡车上跳下来的搜索队士兵，也停下手，诧异地朝这边望来。
院子里的嗡嗡声低了下去，许多目光聚焦在这位形容疲惫却目光如炬的军医身上。
警卫被他的气势和那一连串不容反驳的条例慑住了一瞬，但职责所在，他仍坚持：“夏医生，您别为难我，规定就是……”
就在这时，那扇厚重的仓库侧门“吱呀”一声被从里面拉开。
一个四十多岁、面容被风霜刻下深深纹路、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男人走了出来，手里拿着一份夹在硬板上的清单。
正是陈志国处长。
他显然听到了外面的争执，眉头紧蹙，目光直接锁定夏佗。
“夏佗？怎么回事？五楼情况恶化了？”陈志国的声音不高，带着一种长期处于压力下的沙哑，但吐字清晰，穿透了冰雾。
陈志国原先也不认识夏佗，但天灾来临，谁都怕死！军医自然而然就被大多数人所知道了。
夏佗上前一步，没有任何寒暄与铺垫，话语直接如出膛的子弹，又快又准。
“陈处长，三号军官避险区五号楼五层医疗点，现两名重伤员生命垂危，急需广谱抗生素、静脉输液全套设备及药品、高级无菌敷料、消毒剂。
我方医疗储备已于今日下午两时前耗尽。向指挥中心申请调用战略储备，未获批准。
现依据《预案》第三章第七条，医疗组负责人在伤员生命受到直接威胁且常规渠道无法满足时，有权向现场最高物资接收官申请紧急调配。
现在向您申请上述物资，需满足两名危重伤员至少三日用量。情况紧急，需要立刻执行！”
他的话像一份冰冷的、充满紧迫感的战报，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和不容置疑的专业性。
祝一宁在一旁默默听着，心中暗叹，夏佗此刻不像去“要饭”的，更像一个在最后关头向指挥官索要关键弹药的战士。
陈志国听着，脸上的肌肉绷紧了。
他看了一眼夏佗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灼人火焰的眼睛，又抬眼望了望冰雾中远处并不可见的三号军官避险区的方向。
陈志国是不想给医疗物资的，因为按照配给序列，还轮不到三号军官避险区！
但人都会生病，特别是天灾末世，更是各种疾病频发，他不想自己或者家属哪一天生病了之后找不到医者。
终于，陈志国深吸了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，转头对紧跟出来的副官，干脆利落地下令。
“去，把标注为‘医疗急救类’的那两个标准箱，立刻打开。按夏医生刚才列的单子，双人份，三日量，足额配给他。现在就去，用跑的。”
副官明显一愣，下意识地看向手里的分配备忘录：“处长，这批物资的详细分配方案指挥中心还没最终批复，按流程我们应该……”
陈志国打断他，声音陡然严厉起来，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，“流程是救人用的，不是卡人用的！预案里写得明明白白！紧急医疗需求，现场最高接收官有权先行处置！责任我来负！
指挥中心那边，我十分钟后亲自去说明！现在，你的任务是，立刻把夏医生要的东西，一样不少地拿出来！听懂了吗？”
“是！处长！”副官一个激灵，不敢再有丝毫犹豫，敬礼后转身就朝仓库里跑去。
夏佗一直绷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般的肩膀，几不可察地松动了毫厘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朝着陈志国极轻微地点了下头。
此刻任何感谢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且苍白。
这是基于规则和职责的交接，也是一个尚有权限者，在冰冷计算体系边缘，做出的带着人性温度的决断。
等待的时间并不长，但在冰雾缭绕、寒意刺骨的院子里，每一秒都被寂静和期盼拉长了。
张小川紧张地搓着冻僵的手，祝一宁默默看着仓库门口。
夏佗站得笔直，目光牢牢锁在那里，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。
终于，副官搬着一个不大的、外表印着模糊医疗标识的绿色塑料箱快步走了出来。
夏佗立刻上前，伸手接过，快速但有条不紊地开箱查验。
抗生素注射液、玻璃瓶装的生理盐水葡萄糖、密封的输液管注射器、码放整齐的纱布敷料包、瓶装碘伏和酒精……物品齐全，数量也基本符合要求。
他的手指在冰冷的药品包装上快速划过，像是在确认一笔至关重要的交易。
“齐了。”夏佗合上箱盖，扣好搭扣，双臂将它稳稳抱在胸前。
那姿态，不像抱着一个物资箱，倒像环抱着某种不容有失的、沉甸甸的希望与责任。
他再次看向陈志国，抬手敬礼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吐出两个字，清晰而郑重：“多谢。”
陈志国摆了摆手，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，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沉重似乎更深了些。
他目光扫过夏佗，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疲惫，“赶紧回去用上。”
他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对着眼前无边的冰雾诉说，“能抢回来一个……是一个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