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离贸易出口货运场不远的密林一路披荆斩棘回来,就没有安宁过,就像是这漏雨的天。
雷暴又开始咆哮,震得楼栋墙体簌簌发抖,墙皮像老化的皮肤般簌簌掉落,在洪水里掀起阵阵浑浊的浪花。
窗外,狂风更狂,暴雨似瓢泼,甚至还有冰雹!
祝一宁感觉脚下的楼板在轻微震动,甚至耳朵也一阵嗡嗡响。
这是雷暴的强声波在耳膜上炸开的缘故,像有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听觉神经,严重时会让人短暂失聪,连心脏都跟着揪紧发慌。
祝一宁指尖发颤地在纸板上写字,笔锋都带着急:“宝宝,张嘴,这样能平衡耳内气压,耳朵就不那么胀了,心也会稳些。”
硬纸板刚举到祝星涵眼前,窗外“轰隆”一声炸雷劈下来,银白色的闪电像把巨斧劈开夜幕,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,瞬间将女儿惊恐的小脸照得惨白。
祝星涵下意识想抿紧嘴唇,祝一宁却用眼神示意她不能那样。
那目光里有急,有疼,还有不容置疑的坚定,祝星涵终究还是乖乖听话了。
祝一宁看着女儿紧绷的下颌线,心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。
上次雷暴,她把女儿藏进了空间那个绝对安全的地方;可这次……她指尖在纸板边缘掐出一道白痕。
又写下一行字:“要是怕,妈妈送你去空间。”
祝星涵盯着那行字,小眉头轻轻蹙了一下。
窗外的雷声还在滚,像无数巨石在天上碾过。
她想起妈妈说过,外面的世界正在崩塌,天灾像藏在暗处的猛兽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扑出来。
她不能总躲在那个暖融融的安乐窝里,万一哪天妈妈的空间不见了呢?这些风雨,迟早是要自己扛的。
何况妈妈就在身边。
祝星涵用力摇了摇头,小下巴微微扬起,眼底闪过一丝孩子气的倔强。
妈妈在,她就不怕。
不过片刻,祝星涵忽然眨了眨眼。耳朵里那种被棉花堵住的闷胀感真的松了些,之前像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振翅的嗡嗡声,竟真的像退潮般一点点弱下去,连心脏那阵慌乱的鼓点,也跟着沉缓了几分。
她偷偷抬眼望了望妈妈,原来听妈妈的话,真的能打败这可怕的炸雷声。
祝一宁看着女儿眼里重新亮起的清明,指尖在纸板上又添了一行字:“保持住,等雷声停了再合上。”
窗外的世界正被雷暴撕得粉碎。
铅灰色的云层低得像压在楼顶,每道闪电劈下来,都能把楼栋照亮。
居民楼此刻像半截浸在墨水里的铅笔,有些装修质量差的房间,仅剩的窗框挂着破烂的窗帘,在狂风里抽打着水面,发出招魂幡似的哗啦声。
就在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时,小区某间房子的阳台上,被锁住老人浑身湿透,头发根根竖起。
下一秒,惊雷轰然炸响,那道闪电精准地劈中老人身后的亮杆,老人的身体瞬间迸出蓝白色的火花,像个被点燃的稻草人,在铁链的牵扯下猛地抽搐了几下,便垂着头不再动弹。
等下一道闪电亮起时,他已被烧成焦黑的一团,雨水顺着碳化的皮肤往下淌,在周围的水面上晕开一滩泛着油光的黑水,随着洪波缓缓扩散。
暴雨砸在水面的力道,让整个世界都在震颤。
积水里漂浮的塑料板、泡沫箱被掀得老高,又重重拍下,溅起的水花里混着油星和暗红色的污渍。
偶尔有没被淹死的野狗扒着楼体残骸哀号,却被下一波更猛的雷暴吞没,连呜咽声都来不及留下。
有棵被连根拔起的老槐树卡在两栋楼之间,树冠早被劈得焦黑,裸露的树根缠着几具浮尸,手指般的根须在浪里一荡一荡,像在徒劳地抓取什么。
近处如此,远处也不遑多让。
祝一宁去过的特种建材产业园、精密仪器产业园都遭受到了雷暴袭击。
贸易出口货运场最惨,翻倒的集装箱像醉汉撞向围栏,铁皮尖啸里,她仿佛看见特种建材产业园的钢架在闪电中弯折。
暴雨连天还有人敢出去找物资,这雷暴天,出去就是找死!
突然,一阵短促又刺耳的“嗷嗷”声划破空气,那声音里裹着撕心裂肺的痛,像根细针猛地扎进人心里。
“妈妈,有狗狗。”祝星涵趴在硬纸板上,小手攥着马克笔,歪歪扭扭地划出这几个字,写完就急切地抬手指向门外,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星,满是焦灼。
祝一宁微微张开嘴,屏住呼吸侧耳细听。
风声里果然掺着断断续续的狗叫,一下下敲在心上。
她拿起笔,在纸板上写:“宝宝别管。”
“可是,我喂过它的。”
祝星涵的小手更快地动起来,字迹都有些发颤,“那条狗狗好可怜的……”
祝一宁愣了愣。
女儿什么时候喂过狗?转瞬就想起来了,是回来当天,女儿偷偷从窗户扔下去半块压缩饼干,说楼下有只掉进水里的流浪狗,腿好像伤着了。
“妈妈,它就在门口,让它进来好不好?”祝星涵仰起小脸,眼睛里蒙着层水汽,像怕被拒绝的小兽,拉着祝一宁的手使劲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