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晨光刚刺破云层,承天门外的登闻鼓便传来一声震彻寰宇的轰鸣。
这面朱红大鼓立于皇城之外,铜钉密布,鼓面蒙着厚实的牛皮,是大明朝专为民间冤情直达天听所设。可数百年来,敢叩响此鼓的百姓寥寥无几。
民告官本就难如登天,按律更需先受滚钉板之刑,皮肉之苦尚且不论,稍有不慎便可能一命呜呼,是以登闻鼓前常年冷落,唯有禁军持刀肃立,平添几分威严与萧瑟。
此刻,那声鼓声却格外响亮,一下、两下、三下,越来越急促,像惊雷滚过街巷,瞬间惊动了往来行人。守城的禁军脸色骤变,厉声呵斥:“何人敢在此喧哗?速速退去!”
鼓声戛然而止。只见登闻鼓下,立着一道瘦弱却挺拔的身影。苏妙褪去了一身褴褛,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裙,脸上的尘土已洗净,露出清丽却带着几分倔强的面容。
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裹,眼神如淬火的精钢,望着围拢过来的禁军,朗声道:“民女苏妙,有天大冤情要告!求见陛下,为沈砚将军辩白!”
“沈砚?” 禁军统领眉头一皱,顿时了然。沈砚通倭一案闹得沸沸扬扬,这女子竟敢在此时为他鸣冤,简直是自寻死路。“大胆民女!沈砚通倭铁证如山,你竟敢在此造谣惑众!再不退去,休怪本统领不客气!”
“民女所言句句属实!” 苏妙上前一步,声音虽带着疲惫,却异常坚定,“沈将军是被人陷害,通倭之事纯系捏造!民女手中有确凿证据,只求陛下一阅!” 她说着便要冲向前去,却被禁军死死拦住。
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,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。“这姑娘怕是疯了吧,敢为通倭的将军喊冤?”“听说告御状要滚钉板呢,她一个弱女子,哪里经得起?
”“沈将军镇守东南时,可是救了不少百姓,说不定真有冤情?” 议论声中,有人同情,有人质疑,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心态。
苏妙见状,心中一横。她知道,今日若不能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,不仅救不了沈砚,自己也难逃孙德海一党的追杀。
她猛地跪在地上,对着皇城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,额头撞在青石板上,渗出血迹。“陛下!民女愿受滚钉板之刑,只求陛下明察秋毫,还沈将军清白!”
话音刚落,人群中一片哗然。谁也没想到,这看似柔弱的女子,竟有如此胆量。禁军统领也愣住了,一时不知如何处置。
按规矩,若百姓执意告御状且愿受刑,需即刻上报大理寺,再由大理寺转奏御前。他不敢擅自做主,只得命人看守苏妙,同时火速派人入宫禀报。
不多时,大理寺卿带着官差赶来。见苏妙跪在地上,神色决绝,心中也暗自惊叹。他面色严肃地说道:“民女苏妙,你可知民告官滚钉板之刑的厉害?一旦上了钉板,非死即残,你可想清楚了?”
“民女早已想清!” 苏妙抬起头,眼中没有丝毫畏惧,“沈将军为国为民,却遭奸人陷害,身陷囹圄。民女若能以一己之身换得真相大白,纵使粉身碎骨,亦无怨无悔!”
大理寺卿见她意志坚定,不再多言,挥手命人抬来钉板。那是一块长约丈余的木板,上面密密麻麻钉满了三寸长的铁钉,铁钉寒光闪闪,令人不寒而栗。围观的百姓纷纷倒吸一口凉气,不少人不忍直视,转过头去。
苏妙深吸一口气,缓缓站起身。她解开怀中的油布包裹,将里面的契约拓印和沈砚的陈情信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,又用布条紧紧捆住,确保不会在滚过钉板时遗失。
随后,她褪去外面的布裙,只留下贴身的里衣,露出单薄却挺拔的脊背。
“动手吧。” 她闭上双眼,声音平静得令人心疼。
官差将她架到钉板前,大理寺卿一声令下,苏妙便咬紧牙关,猛地向前滚去!
“啊——”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。铁钉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,鲜血瞬间染红了钉板,也浸透了她的里衣。
她的脊背、手臂、大腿,但凡与钉板接触的地方,无不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。可她死死咬着牙,双手紧紧护着胸口的证据,任凭剧痛席卷全身,硬是凭着一股执念,滚完了整副钉板。
当她从钉板另一端滚落时,已然浑身是血,气息奄奄。但她挣扎着抬起头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染血的契约拓印和陈情信高高举起,嘶哑着声音喊道:“陛下!证据在此,求陛下明察!”
围观的百姓被这一幕深深震撼,不少人红了眼眶,甚至有人忍不住高呼:“请陛下明察!还沈将军清白!” 声音越来越响,汇聚成一股声势浩大的洪流,直冲皇城。
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迅速传遍京城。
清流官员们得知此事后,无不群情激愤。杨清源正在府中与几位御史商议如何进一步推动彻查沈砚案,听闻苏妙滚钉板告御状的壮举,当即拍案而起,眼中满是敬佩与动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