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州的阴雨缠绵了三日,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府衙的瓦檐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,也冲淡了李默人头留下的血腥气,却冲不散笼罩在官场之上的诡异氛围。
沈砚近来行事愈发低调,每日只在府衙处理寻常政务,对苏万三案绝口不提,就连林墨汇报查案进展,他也只是淡淡摆手,语气倦怠:“此案牵扯过广,李默已死,线索中断,再查下去也是徒增伤亡,不如暂缓。”
这话很快便通过府衙的眼线,传到了赵文远耳中。赵文远半信半疑,特意借商议漕运事务之名,登门拜访。
他刚踏入书房,便见沈砚正对着卷宗出神,眉宇间满是疲惫,案几上的浓茶早已凉透,砚台里的墨也干了大半。
“沈大人近日似是颇为操劳,可要保重身体。”赵文远故作关切,目光却在书房内扫来扫去,探寻着蛛丝马迹。
沈砚抬起头,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颓然:“唉,李默之事,让本府心绪不宁。
此案凶险至此,牵连无辜性命,若再执意追查,不知还会引发何种祸端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不经意般补充道,“况且,苏万三案的证据虽看似确凿,却也有诸多疑点,如今关键人证已死,再无对质可能,依本府之见,或许只能按‘疑罪从无’,先将苏万三释放,日后再寻机会查证。”
“什么?”赵文远故作惊讶,心中却暗喜。他最忌惮的便是苏万三出狱后,凭借苏家的势力和手中可能握有的更多证据反扑,如今沈砚竟要释放他,莫非真的是被李默的死吓破了胆?
“沈大人三思啊!”赵文远假意劝阻,“苏万三通海盗、走私禁物,证据确凿,若轻易释放,恐难服众,甚至会引来京中非议,对大人的仕途不利啊!”
“本府也知晓其中利害。”沈砚揉了揉眉心,语气无奈,“可如今案情陷入僵局,再拖下去,于公于私都无益处。不如先释放苏万三,平息民怨,也能让各方势力安分些。”
赵文远将沈砚的神态看在眼里,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。他看得出来,沈砚是真的怕了,李默的死不仅断了线索,更击碎了他追查下去的底气。
也是,一个外来的知府,再刚正不阿,面对江州盘根错节的势力和狠辣的手段,终究还是怂了。
离开府衙时,赵文远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。但他并未完全放松警惕,沈砚能在云州硬撼王守诚,绝非等闲之辈,说不定这又是他的缓兵之计。
可一想到苏万三若出狱,自己多年来的谋划可能付诸东流,甚至会被苏家反咬一口,他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。
“不能让苏万三活着走出府狱!”赵文远回到通判衙门,立刻召集心腹商议,“沈砚既然要按‘疑罪从无’释放他,我们便给他来个釜底抽薪,让沈砚不仅放不了人,反而自身难保!”
心腹们面面相觑,纷纷询问计策。赵文远眼中闪过一丝阴狠:“让关押的海盗王虎翻供!明日升堂,让他当众指认沈砚收受苏家巨额贿赂,威逼利诱他更改证词,意图为苏万三脱罪!
我已安排好了,让几位‘旁听’的官员和士绅当场作证,证明沈砚与苏家往来密切,届时人证物证俱在,沈砚便是有百口莫辩,不仅救不了苏万三,自己也要身败名裂!”
众人闻言,纷纷附和,称赞此计绝妙。赵文远得意洋洋,他算准了沈砚此刻心神不宁,必然想不到他会如此迅速地发动反击,更算准了王虎的家人被自己控制,王虎绝不敢违抗命令。只要沈砚倒台,苏万三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,任他宰割。
赵文远自以为算计得天衣无缝,却不知这一切,都在沈砚的预料之中。
书房内,沈砚望着赵文远离去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“林墨,”他转身吩咐,“赵文远已经上钩了,按计划行事。”
“大人,您就这么确定他会让海盗翻供?”林墨问道。
“当然。”沈砚笑道,“赵文远最忌惮的就是苏万三出狱,我假意要释放苏万三,就是逼他狗急跳墙。他手中唯一能立刻扳倒我的筹码,便是让王虎翻供,指控我受贿。这一步,他不得不走。”
事实上,沈砚早已布下天罗地网。李默死后,他便知道,常规的查案手段已无法突破僵局,唯有将计就计,引赵文远主动暴露马脚,才能一击制胜。
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刘黑塔留下的江湖势力。刘黑塔虽远在边镇,但他当年在江南闯荡时,结交了不少江湖豪杰,这些人重情重义,感念刘黑塔的旧恩,对沈砚的嘱托自然全力以赴。
他们循着王虎的籍贯线索,潜入邻县的山村,历经数日寻访,终于找到了被赵文远心腹秘密控制的王虎妻儿。
当江湖人将王虎妻儿安全带到江州,交到沈砚手中时,王虎妻儿早已被吓得魂不守舍。
沈砚并未为难他们,只是派人妥善安置,好吃好喝招待,承诺只要王虎说出真相,便保证他们一家团聚,永无后顾之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