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的秋来得烈,一夜西风卷过,瘦西湖畔的垂柳落了满地残黄,街面上的梧桐叶被风推着打旋,像极了此刻州衙里人心的浮沉。
沈砚踏着晨霜走进衙署时,檐角的铜铃还在风里晃悠,往日里有些拖沓的衙役们早已肃立两侧,目光不敢有半分游离。
周墨被锁拿的余威尚在,而这位新任盐运使的手段,比这秋风还要凛冽。
“周墨贪赃枉法,勾结奸佞,已交有司审讯。”沈砚的声音不高,却穿透了清晨的凉意,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,“即日起,州衙各司主事,凡与王守诚、苏半城有牵连者,自今日午时前主动辞官伏罪,可从轻发落;若有隐瞒,一经查实,与周墨同罪。”
话音落下,衙内一片死寂,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。昨日还在观望的属官们脸色煞白,他们大多是王守诚任上安插的人手,或是受过苏半城的好处,此刻沈砚的话像一把利刃,直接剖开了他们的侥幸心理。
沈砚没有给他们过多思虑的时间,转身便召来自己带来的亲随,会同新任通判,逐一核查各司账目、人事档案。
辰时过半,已有三人主动投案,坦白了曾受苏半城所托,在盐引审批中徇私舞弊。
沈砚当即下令革去其官职,没收赃款,念其主动认罪,未再深究。午时一到,沈砚亲赴各司点卯,发现户房主事李大人缺席,派人去查,竟是收拾了细软想要潜逃,被守在城门口的兵丁当场拿下。
“李大人,你掌管盐税账目三年,苏半城每年给你的‘孝敬’,怕是能抵得上你十年俸禄吧?
”沈砚坐在大堂之上,目光如炬,李大人瘫在地上,面如死灰,不敢辩驳。经查,李大人不仅收受巨额贿赂,还帮苏半城篡改过盐运损耗记录,涉案金额巨大。
沈砚当即判其流放三千里,抄没家产,并顺藤摸瓜,揪出了另外两名隐匿的余党。
不过三日,州衙上下焕然一新。沈砚将那些可靠的旧部、科举出身的清廉之士尽数提拔,填补了空缺的职位。
往日里推诿扯皮、徇私枉法的风气一扫而空,衙役们各司其职,文书流转顺畅,连空气中都少了几分油腻的贪腐之气,多了几分肃然的清明。有老吏私下感叹:“这沈大人,真是秋风扫落叶,把州衙里的沉疴都给清干净了!”
清理完州衙内部,沈砚的目光便投向了苏半城。这位扬州盐商的龙头,靠着王守诚的庇护,垄断盐市,草菅人命,早已是民怨沸腾。
沈砚手中握着周墨的口供,其中详细记录了苏半城为争夺盐场,派人绑架竞争对手全家,并伪装成意外溺亡的罪行。只是苏半城势力庞大,若直接动手,恐引王守诚反扑,沈砚早已盘算好一条借刀杀人之计。
新任按察使赵大人,是京城空降的官员,素来与王守诚不和。
当年王守诚在京城任御史时,曾弹劾过赵大人的恩师,两人结下了梁子。赵大人此番赴任,一心想要立下奇功,站稳脚跟,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。沈砚正是看中了这一点。
这日,沈砚以商议盐案为由,登门拜访赵大人。宾主落座,寒暄过后,沈砚状似无意地提起:“近日审讯周墨,倒是审出些有意思的东西,涉及扬州城内一桩旧案,当年某盐商全家溺亡,竟并非意外。”
赵大人眼神一动,追问道:“沈大人此言当真?”
“口供在此,赵大人可过目。”沈砚递上一份誊抄的口供,恰好隐去了部分无关细节,只留下苏半城主谋的关键证词,“只是此案牵扯甚广,那盐商背后似有大人物撑腰,我虽为盐运使,终究管不到刑案上,怕打草惊蛇。”
“哼,什么大人物,在国法面前,皆是虚妄!”赵大人看完口供,拍案而起。他正愁没有机会扳倒王守诚的羽翼,苏半城这等鱼肉乡里的奸商,正是绝佳的突破口。
“沈大人放心,此事交给我,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!”
沈砚要的便是这句话,当即起身作揖:“有赵大人主持公道,扬州百姓有福了。”
次日凌晨,天还未亮,按察使司的兵丁便如同神兵天降,包围了苏宅。苏半城前一夜还在与心腹商议如何反扑沈砚,此刻睡得正沉,被兵丁破门而入的声响惊醒,衣衫不整地从床上爬起来,见满院兵甲,顿时脸色铁青:“你们好大的胆子!可知我是谁?”
“奉按察使大人令,查抄苏宅,捉拿钦犯苏半城!”领头的校尉一声大喝,兵丁们一拥而上,将苏半城死死按住。
苏半城挣扎着嘶吼:“我乃扬州盐商总会会长,王守诚大人是我的靠山,你们敢动我?”
“王守诚也护不了你!”校尉冷笑一声,挥手示意兵丁搜查。
这一查,竟查出了惊天大案。苏半城的书房暗格里,藏着大量金银珠宝、珍稀字画,更有数十箱违禁的硫磺、硝石,以及十几把制式兵器。
这些都是私造军械的铁证。而最令人心惊的,是在他密室的樟木箱里,搜出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构件,绣着五爪金龙,虽未完工,却已足以坐实谋逆大罪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