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腥气似乎已渗入衣衫,萦绕鼻端,久久不散。
沈砚立于临时辟出的静室中,盆中清水已被染作淡红。他拧干布巾,擦拭着脸颊和手臂上已渐干涸的血迹。冰冷的水触到皮肤,带来一丝清明,却洗不去心头沉重。
黑衣头领临终前的碎片言语,在他脑中反复回响。
“…主上…非敌…账册…副本…苏宅…暗格…‘飞鱼’…慎…”
每一个词都似重锤,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。“飞鱼”二字尤甚,如幽灵般盘桓不去,牵扯着深不可测的朝堂暗影。
风险极大。他深知这一点。苏半城虽已下狱,但其宅邸必仍处于严密监视之下,很可能是卢文康乃至其背后势力布下的诱饵陷阱,专等他自投罗网。一旦失手被擒,不仅坐实“栽赃”罪名,今夜血战护下的账册也将立刻失去所有可信之力,一切皆休。
然那“账册副本”四字,诱惑太大。正本虽在,但若能有副本相互印证,便是铁证如山!更遑论那“飞鱼”之疑,如芒在背,他必须查清。
险中求胜,方是破局之道。
他唤来已简单包扎、面色依旧苍白的刘黑塔,及一名唤作“瘦猴”的亲随。此人其貌不扬,却以机敏灵巧、擅潜行探查着称,是今夜行动的不二人选。
“黑塔,你带两人,去盐运使衙门附近。”沈砚声音低沉,目光锐利,“不必靠得太近,制造些骚动即可,一把小火,几声呼喝,引人注意便速退。”
刘黑塔顿时明了:“声东击西?大人您要…”
“我需往苏宅一行。”沈砚颔首,“你等务虚张声势,引得卢文康及其眼线注意便可,自身安全为重。”
刘黑塔虎目圆睁:“大人!此举太过凶险!您身份贵重,岂可亲身犯险?让末将去!”
“你身上带伤,目标亦太大。”沈砚摇头,语气不容置疑,“苏宅情形我需亲自判断。此事已定,不必再言。”
他转而看向瘦猴:“你去寻两套不起眼的夜行衣来,要快。”
瘦猴领命,无声退下。
刘黑塔深知沈砚性子,一旦决定,难再更改,只得抱拳沉声道:“大人千万小心!若事有不谐,以响箭为号,末将拼死亦来接应!”
子时过半,万籁俱寂。
盐运使衙门西侧一条僻静巷弄内,忽起火光,虽不大,却足够醒目。紧接着几声惊慌呼喊划破夜空:“走水了!快来人!”呼喝声与零星的金铁交击声随之而起,顿时引得衙门方向一阵骚动,人影绰绰,向那处汇聚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苏宅高墙之下。宅邸四周果然有暗哨,但此刻注意力或多或少被远处的骚动吸引,巡视间隙露出了可乘之机。
沈砚与瘦猴对视一眼,身形一纵,如狸猫般翻过高墙,落入院内花木阴影之中。鼻尖掠过一丝富贵之家特有的檀香与花草混合气息,与方才战场的血腥味形成诡异对比。
宅内亦有护卫巡逻,但显然不如外墙森严。两人屏息凝神,凭借瘦猴白日悄然探得的粗略布局,避过几拨巡守,直扑主院书房。
书房门锁对于瘦猴而言形同虚设,一根细铁丝探入,几声细微机括轻响,门便悄然开启又合上。
室内一片漆黑,唯有微弱月光透过窗棂,勾勒出紫檀木书案、博古架的巨大轮廓,空气里弥漫着书卷墨香与一种陈旧的、属于秘密的尘埃味。
时间紧迫。
“找暗格。重点在书架、墙壁、地面,或有异常凸起、缝隙之处。”沈砚低语,目光如炬,迅速扫过可能设置机关之处。
书房宽敞,摆设众多,搜寻不易。沈砚指尖抚过冰冷墙面,耳廓微动,凝神感知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缝隙或空音。瘦猴则更专注于地面和家具底部,动作轻巧如羽。
时间点滴流逝,窗外远处骚动声似有渐熄之势。沈砚心头微紧。
忽地,瘦猴在书案后方一座紫檀木雕花屏风底座处停住动作,极轻地“咦”了一声。他手指摸索着一处看似装饰的莲瓣纹样,指尖用力向内一按。
“喀。”
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,来自博古架下方。
两人立刻趋前,小心移开架底几个瓷瓶,只见一块地砖微微弹起一道缝隙。沈砚以刀尖小心撬开,一个尺许见方的暗格呈现眼前,内里放着一只扁平的乌木匣子。
沈砚取出木匣,打开。首先映入眼帘的,正是另一本账册!纸质、笔迹与正本极为相似,但记录更为详尽,甚至还有一些正本上未曾出现的名字与数额旁,缀有隐秘记号。
他强抑激动,正欲合上匣子,目光却猛地被账册下压着的几页信笺吸引。抽出一看,竟是数封密信副本,字迹狷狂,盖有私印!
迅速浏览,沈砚瞳孔骤然收缩。
信中所载,远超盐引贿赂!竟是苏半城与京城某位权势煊赫的王爷(绝非曹吉祥)秘密往来的铁证!内容涉及巨额盐利分成、暗中扶持王爷结交边将、笼络朝臣的具体计划与银钱往来!这是一份足以掀起朝堂滔天巨浪的密约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