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薇第一次听说“雾隐村”,是在一个户外论坛的冷门帖子里。发帖人ID叫“山客老赵”,自称是民俗研究者,贴了几张照片:青瓦木楼的苗寨依山而建,晨雾如乳白色的河流般在吊脚楼间流淌,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向上,消失在云雾深处。帖子标题很抓人眼球:“中国最后一个活着的祭祀村寨,三十年一次的仪式即将重启”。
跟帖大多质疑:“又是营销号吧?”“这年头哪还有活人祭祀?”“照片PS得不错。”
但许薇被第三张照片吸引了——那是一面牛皮鼓,鼓面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,像地图,又像符咒。鼓边围坐着一圈穿靛蓝土布衣服的老人,神情肃穆。照片的拍摄时间显示是三个月前。
作为有五十万粉丝的户外纪录片博主,许薇的嗅觉很灵敏。如果这是真的,将是一个绝佳的拍摄题材:神秘的苗族古寨、濒临失传的祭祀仪式、关于“路”的哲学思考。她的上一个系列《寻访最后的守山人》反响不错,平台催她更新内容。
她给“山客老赵”发了私信,三天后收到回复:“想来可以,但必须遵守寨子规矩。不准单独行动,不准夜间外出,不准拍摄神鼓和祭坛。农历七月十五前必须离开。”
今天就是农历七月初十。许薇带着三个伙伴,已经在黔东南的深山里走了六个小时。
“薇姐,还有多远啊?”团队里最年轻的林浩喘着粗气问。他是摄影助理,刚从传媒学院毕业,这是第一次跟许薇进山。
“按老赵给的坐标,应该快了。”许薇看了看手持GPS,信号时断时续,“他说看见三棵并生的杉树后往右拐,再走半小时就到。”
团队另外两人是录音师张遥和民俗顾问陈启明。张遥四十多岁,跟许薇合作多年,话不多但技术扎实。陈启明六十出头,是省民族研究所的退休研究员,专门研究西南少数民族民俗,听说这个项目后主动要求加入。
“小许啊,我得再提醒一次。”陈启明扶了扶眼镜,“雾隐村我有所耳闻,在学术界是个争议点。有学者认为他们保留了最古老的‘路祭’传统,但也有人说那是封建迷信,甚至涉及违法活动。我们这次去,一定要把握好尺度。”
“我明白,陈老师。”许薇点头,“我们只做记录,不干预,不评判。如果真有危险,立刻撤出。”
话虽如此,她心里其实有些兴奋。做户外纪录片五年,她去过很多偏远村寨,但“祭路”这种仪式还是第一次听说。老赵在私信里语焉不详,只说“路有生命,需要滋养”,更增加了神秘感。
又走了半小时,终于看见了那三棵并生的杉树。树干粗壮,要三人合抱,树龄至少在百年以上。奇特的是,三棵树的枝桠在空中交织,形成一个天然拱门。
“就是这儿了。”许薇对照手机里老赵发的照片,“往右拐。”
右拐的小路更窄,几乎被杂草掩盖。张遥走在前面,用登山杖拨开灌木。突然,他停了下来。
“许薇,你看。”
前方路边插着一根竹竿,竹竿上绑着三条布带:白、红、黑。布带在风中飘动,像某种警示。
“这是苗族的‘拦路标’。”陈启明上前仔细查看,“白色代表警告外来者,红色代表禁入,黑色......代表有死亡相关的事宜。三色齐用,是非常严重的警告。”
“那我们......”林浩有些退缩。
许薇犹豫了。她想起老赵的叮嘱:“如果看到三色标,说明寨子正在准备重要仪式,不接待外人。但如果你坚持要进,就解下黑色布带,系在自己左手腕上,表示你自愿承担风险。”
她从竹竿上解下黑色布带,缠在左手腕。布带很旧了,边缘有些磨损,但质地厚实,应该是手工纺织的土布。
“你确定吗?”张遥问。
“来都来了。”许薇说,“我们小心点,情况不对立刻撤。”
四人继续前进。路越来越陡,青石板台阶湿滑,长满青苔。两边的树木也越来越密,树冠遮天蔽日,明明是下午两点,林子里却像傍晚一样昏暗。
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,前方豁然开朗。
雾隐村到了。
和照片里一模一样,但又不一样。照片里的村寨宁静祥和,眼前的寨子却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中。吊脚楼间少见人影,偶尔看到的村民也行色匆匆,低着头,不与他们眼神接触。寨子中央的空地上,一群男人正在搭建一个木制高台,台子约三米高,呈八角形,每个角都插着一面彩旗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高台中央那面鼓——正是照片里那面牛皮鼓,鼓面朝上,直径约一米五,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。
“我们来得正是时候。”陈启明压低声音,“这是在准备祭坛。”
“祭路仪式?”许薇问。
陈启明点头:“看这规制,应该是大型祭祀。但我得查查资料,苗族的祭路仪式通常不搭这么高的台子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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