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间合租房唯一的优点,就是便宜,便宜到让刚刚毕业、钱包比脸还干净的苏婷,可以忽略它所有的缺点——比如位于城市边缘快要塌掉的老楼,比如楼道里永远散不去的霉味,比如那扇需要用力踹一脚才能关上的防盗门。
当然,还有那面隔断墙。
“主卧带阳台,次卧朝南,你这间是客厅隔出来的,面积小点,但便宜嘛。”中介当时搓着手,脸上是那种见惯了穷人心酸的了然,“隔音可能稍微差一点,但大家都是年轻人,互相体谅嘛。”
苏婷当时只是点了点头,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租金数字吸引,根本没在意“隔音差一点”具体意味着什么。
现在,她知道了。
所谓的“次卧”,就是用几块灰白色的石膏板,在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厅里,硬生生隔出来的一个小方块。墙壁薄得像纸,手指敲上去发出“空空”的、令人心慌的回响。天花板甚至没有完全封顶,留着一掌宽的缝隙,能看到里面黑黢黢的、布满了蜘蛛网的龙骨骨架。
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拖进这个不足八平米、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、一个窄衣柜和一张小桌子的“房间”,空气中还弥漫着新刷油漆的刺鼻味道,试图掩盖某种更深层的、陈旧的腐败气息。
隔壁主卧住着一对情侣,据说是附近餐厅的服务员,作息昼夜颠倒。次卧(真正的次卧)住着一个很少露面的程序员,戴着厚厚的眼镜,总是挂着耳机,像一道沉默的影子。
第一天晚上,苏婷累得几乎散架,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就睡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被一阵声音吵醒。
不是情侣的争吵,也不是程序员的键盘声。
是一种……摩擦声。
“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”
很轻微,很有规律,像是有人用极其缓慢的速度,在用砂纸打磨着什么。声音的来源,异常清晰,就来自她床头靠着的那面隔断墙——那面与隔壁真正次卧相连的墙。
苏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黑暗中,那声音贴着她的耳朵,不紧不慢地持续着。她看了看手机,凌晨三点半。
是那个程序员在搞什么?装修?不可能啊,这大半夜的。
她翻了个身,用被子蒙住头,那声音似乎小了一些,但并未完全消失,像背景噪音一样顽固地存在着。她太累了,最终还是抵抗不住睡意,沉沉睡去。
第二天早上,她在公共卫生间洗漱时,碰到了那个程序员。对方依旧戴着耳机,目不斜视地刷着牙。
苏婷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问道:“那个……不好意思,请问你昨天晚上……大概三四点的时候,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?比如……像打磨东西的声音?”
程序员取下一边耳机,茫然地看着她:“声音?没有啊,我戴着降噪耳机睡觉,什么都听不见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而且我昨天加班,快天亮才回来。”
不是他。
苏婷心里咯噔一下。那声音是哪儿来的?
接下来的几天,几乎每晚,那“沙沙”的摩擦声都会准时在凌晨两三点出现,持续一两个小时,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。声音不大,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,贴着薄薄的石膏板传来,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。
苏婷开始失眠。她试过耳塞,但那声音仿佛能穿透物理屏障,直接钻进她的脑仁里。她变得神经衰弱,白天上班无精打采,黑眼圈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。
她再次询问了那对情侣,对方打着哈欠,同样表示什么都没听到,还开玩笑说是不是她压力太大了。
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?苏婷也开始怀疑自己。她甚至去药店买了安神补脑液。
但事情并没有好转。
除了那“沙沙”声,她开始注意到一些别的细节。
隔断墙的石膏板表面,那些原本平滑的地方,不知何时,出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、如同毛细血管般的裂纹。尤其是在她床头靠着的那片区域,裂纹似乎更密集一些。
还有,房间里的温度,总是比其他地方低几度,那种阴冷,不是空调带来的,而是像从墙壁内部渗透出来的寒意。即使外面艳阳高照,她这个小隔间里也总是凉飕飕的。
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,有一次,她半夜被尿意憋醒,睁开眼的瞬间,似乎看到对面那面隔断墙上,靠近天花板缝隙的那片阴影,极其轻微地……鼓动了一下?
就像……有什么东西在墙后面,轻轻地顶了一下石膏板。
她吓得瞬间清醒,猛地打开床头灯。
墙壁完好无损,只有那些细微的裂纹在灯光下无所遁形。
是眼花了吗?
恐惧的种子,一旦种下,就开始疯狂滋生。
她开始害怕回到那个小隔间,害怕夜晚的降临。她尽可能地加班,或者去朋友家蹭住,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
这天晚上,她不得不回来。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开会,资料都在家里。
她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,死死地盯着床头那面隔断墙,耳朵竖得像雷达,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