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图书馆的旧书库,藏在主楼背后一栋独立的、墙皮爬满枯萎藤蔓的配楼地下。空气里常年漂浮着纸张腐朽的甜腻气味,混合着灰尘和地下室特有的、阴冷的潮气,吸进肺里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。日光灯管悬在高高的、布满蛛网的顶棚上,发出一种持续而低微的嗡鸣,光线是惨白的,却始终驱不散书架之间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。
林晓是图书馆新招的实习生,被分配来整理这批尘封了几十年的旧书。带她的老师姓王,王阿姨,一个在图书馆干了一辈子的老管理员,头发花白,戴着厚厚的眼镜,走路慢吞吞的,像一本会移动的、封面磨损严重的古籍。
“小林啊,这下面的书,很多都是建馆时候的老底子了,几十年没人动过。”王阿姨推开那扇沉重的、刷着暗绿色油漆的铁门,一股更浓郁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,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,“你主要就是清点、分类,把索书号模糊的重新贴一下。遇到破损严重的,单独放一边,回头找人修复。”
林晓点点头,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巨大的、如同迷宫般的地下空间。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深褐色木质书架,像沉默的巨人,整齐地排列着,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开本、各种颜色的书籍,很多书的书脊已经破损,书名模糊不清。地面上落着厚厚的灰尘,踩上去软绵绵的。
“对了,”王阿姨转身要走,又像是想起什么,扶了扶眼镜,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,但那平淡底下,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东西,“最里面那排书架,靠墙角的,编号是A区,最老的那批。贴索书号的时候……仔细点,别贴错了。还有,有些书……内容可能比较偏门,看看就好,别太较真。”
林晓当时正被一只从书架上惊慌窜过的老鼠吓了一跳,闻言只是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了一声,并没太往心里去。旧书库有点老鼠太正常了。至于内容偏门?她是学图书馆学的,什么奇怪的书没见过?
王阿姨交代完,便留下她一个人,慢悠悠地走了。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合拢,落锁的声音在空旷的书库里异常清晰,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。
世界,瞬间安静得可怕。
只剩下日光灯管那顽固的、低频率的嗡鸣,以及她自己有些紧张的呼吸声。
林晓戴上口罩和棉线手套,拿起准备好的标签、笔和书目清单,开始了工作。她从入口处开始,一排排书架清理过去。过程枯燥而漫长,灰尘很大,即使戴着口罩,鼻腔里也总是痒痒的。她小心地抽出书籍,掸去灰尘,核对模糊的索书号,或者根据书目清单重新编写、贴上新的标签。
大部分书籍都很正常,无非是些几十年前出版的文学作品、社科着作、过期杂志,内容乏善可陈。只是偶尔,她会翻到一些插图古怪的旧版百科全书,或者纸张泛黄、带着诡异插画的民间故事集,会让她心里稍微咯噔一下,但也仅此而已。
几天下来,书库清理了小半,她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寂静和灰尘。王阿姨每天会下来看她一次,送点水,问问进度,但从不靠近最里面那排书架。
林晓心里的那点好奇,像藤蔓一样悄悄生长。最里面那排,A区,到底有什么特别的?
这天下午,她终于清理到了A区附近。这里的灰尘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厚,空气也更阴冷,带着一股类似药材放久了的那种苦涩味道。书架是那种最老式的、木质深黑、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样式,很多地方漆皮剥落,露出了里面暗沉的木色。
她走到最靠墙角的那排书架前。这里的书籍看起来年代更为久远,装帧风格迥异,有些甚至是线装的,书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。书脊上的索书号大多已经磨损殆尽,或者贴的是那种极其老旧的、手写的牛皮纸标签,字迹潦草难辨。
她按照流程,抽出一本厚实的、封面是暗红色硬壳、没有任何文字的书。书很沉,入手冰凉。她轻轻吹开封面上的浮尘,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、略带磨损的皮质表面。
她翻开书页。纸张是那种厚实的、偏黄的纸,印刷的字体是一种古老的花体字,夹杂着大量她完全不认识的奇异符号和图案。那些图案扭曲、繁复,看久了让人有些头晕目眩。内容更是晦涩难懂,似乎涉及某种早已失传的巫术或者原始宗教仪式,描述着一些光怪陆离的现象和……召唤方法?
林晓皱了皱眉,这书的内容确实够“偏门”的。她拿起书目清单,想找到对应的条目,却发现清单上关于A区的记录极其简略,很多书籍甚至只有编号,没有书名和作者。
她只好根据书籍的大致内容和年代,尝试自己编写一个新的索书号。就在她拿起笔,准备在空白标签上写下编号时,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本书的扉页内侧。
在那里,靠近装订线的位置,有人用极其纤细的、深紫色的墨水,写着一行小字。不是印刷体,是手写的外文,字体优雅而古老,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