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寒眼角流出血，血滴在石碑上那片暗红的地方。
他没有擦，慢慢站直。机关臂发出咔咔的声音，像是坏了的铁器被强行拉开。他盯着石碑，声音很小：“原来我们的名字……早就写好了。”
云逸尘站在原地，看着石碑上的字。那些字好像会动，在眼前轻轻晃。他觉得这里很压抑，空气沉得喘不过气，走路也像踩在泥里。但他还是往前走。
走了一步。
又一步。
走到离石碑还有三丈远时，一股力量压下来。他胸口一闷，膝盖差点跪地。他咬牙撑住，没倒下。胸前的伤开始发烫，像里面着了火。他解开衣服，露出那道和断剑一样的旧伤，低声说：“我走过风沙炼心路，也去过葬仙谷，不是来听你说我不配的。”
话刚说完，他身上的纹路亮起金光，顺着身体蔓延全身。头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，看不清脸，却让他心跳加快——那样子，很像小时候在祠堂见过的祖先画像。
苏清绾站在南边，呼吸有点急。玉镯贴在胸口，她能感觉到里面的月华露在跳动，像是有回应。她抬头看中间，那里有一团旋转的光，像被打碎后又聚在一起的星星。
她迈了一步。
压力立刻变大，肋骨像被锯子割一样疼，但她没停。再走一步，腿已经发软。她扶住旁边一块破石碑，终于开口：“我不是来求谁认可的。救不救人，信不信人，都是我自己决定的。”
说完，她用尽最后一丝月华之力。光从掌心流出，沿着地面过去，碰到云逸尘的金光。
慕容雪冷笑一声，甩了下手腕。肩上的蛊虫很安静，翅膀都没动。她知道这地方不对劲，连空气都在排斥他们。但她也清楚，自己不再是三年前只会用毒的小姑娘了。
“以前我杀人，是因为我觉得弱者活该。”她一边走一边说，“现在我想救人，因为我明白了。”
她走到北面停下，咬破手指，在空中画了一个符。青色雾气缠绕指尖，凝成一道微光，飘向中央的光漩。
四人分别站在四个方向，气息慢慢连在一起。
地面震动起来，一个巨大的阵图从脚下出现，线条由暗变亮，最后和石碑一起响了一声。
楚寒站在西边，机械眼闪出乱码一样的古文，脑袋像要裂开。他单膝跪地，靠刀撑住身体，汗从下巴滴下。耳边传来冰冷的声音：“第七号容器，试验结束，执行者待命。”
他猛地抬头，嘴角扬起一笑：“等这么久，就为了让我当听话的棋子？”
他抬起左手，机关臂咔咔作响，硬是把身体撑了起来。“我的友情，我的选择，就算真是你们安排的——可我现在站在这里，是我自己要来的。”
话一说完，眼角又流出血，但那股压迫感，好像松了一下。
石碑上再次出现字：
“第七号容器，试炼最终阶段——意志承袭。”
云逸尘看着那行字，忽然笑了。他转头看了三人一眼，声音不大，但每个人都听到了：“你们怕吗？”
苏清绾摇头。
慕容雪哼了一声：“怕还来干什么。”
楚寒拄着刀站起来，抹掉脸上的血：“要是怕，十年前就不会跟你进葬仙谷。”
云逸尘点头，看向石碑：“那就一起接下它。”
他迈出一步，走进阵图中心。金光爆发，身上的纹路像活了一样爬满全身。那道人影也靠近，一只手虚按在他头上。
瞬间，很多画面冲进他脑子里——
一个白衣人站在高台上，拿着长剑，一寸寸折断，把七段封进不同血脉中。其中一段落入云家祖地时，天雷滚滚，大火漫天。
接着是十年后的今天：楚寒在雪地里被人背起，一路逃出山外；苏清绾在药堂取下玉镯，给一个陌生人疗伤；慕容雪在毒林放出蛊虫，第一次尝到后悔。
最后是四人登上星槎，穿过虚空，一步步走到这里。
这一切都不是巧合。
也不是命令。
每个选择，都是他们自己的心做出的。
云逸尘睁开眼，大声说：“我接受这份意志，不是因为我是容器，而是因为我愿意承担！”
话音落下，金光冲上天空。
苏清绾感觉玉镯发烫，裂开一道缝，月华露渗出来，变成银光注入阵图。她眼前出现一个女人身影，穿着古老的医袍，静静看着她，然后点点头。
她鼻子一酸，没哭，反而笑了。
“祖母，这一次，我没有走错路。”
慕容雪肩上的蛊虫突然飞起，在她身边绕一圈，然后融入她掌心血符。青光大盛，原本死气沉沉的符印，开始有了生机。
她抬头看着渐渐消失的师父身影，轻声说：“您说得对，我不配当您的徒弟。”
“但现在，我想做个好人。”
楚寒的机械眼彻底失控，古文疯狂闪现，头痛欲裂。他跪在地上，牙齿咬出血也不松口。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楚：“容器编号七，记忆同步率百分之八十九，是否启动最终承袭程序？”
他忽然笑了，抬起头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我不是容器。”
“我是楚寒。”
“我选的朋友，我护到底。”
说完，他闭上右眼，让左眼接收所有信息。
阵图轰然运转，四道光射向中央光漩。光团剧烈震动，像是挣扎，又像回应。
石碑震动，字再次浮现：
“意志确认。第七号容器，最终承袭——开始。”
一股力量从中心冲出，打中四人。
云逸尘心脏猛跳，整个人像被撕开又重组。身上纹路烧得通红，那人影彻底融入体内，耳边响起一句话：“第七号，终归位。”
苏清绾双腿一软，差点摔倒，但她死死站着。月华之力在体内逆行，胸口胀痛。她看见那女人伸出手，点在她眉心。
暖意传遍全身。
慕容雪的手掌发烫，血符裂开，新的纹路从皮肤下长出。她低头看指尖，青雾缭绕，地上枯叶竟重新变绿。
她喃喃道：“原来……这才是蛊的真正用途。”
楚寒趴在地上，机械眼冒黑烟，身体抽了一下。但他嘴角还带着笑。脑中最后一个画面，是十年前那个雪夜，云逸尘背着他在风雪中奔跑，背上全是血，却一直没停下。
“你说过……”他低声说，“因为你愿意。”
核心光漩缓缓打开，一道人影走出。看不清脸，只有一双眼睛，平静地看着他们。
他抬手，指向云逸尘。
云逸尘握紧拳头，挺直身体。
那人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让整个空间震动：
“你真以为，拿到力量就算赢了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