悬崖上。
风，静止了。
林啸天屏住呼吸。
那把南部十四式手枪，在他手里稳如磐石。
距离，两百米。
对于一把手枪来说，这是不可逾越的天堑。
但他没有别的选择。
他只有这一颗子弹。
只有这一次机会。
“佐藤……”
林啸天眯起一只眼。
透过准星，锁定了那个穿着军呢大衣的身影。
“这一枪……”
“是替顺子……”
“替那些死在死人沟的弟兄们……”
“问候你八辈祖宗！”
“砰——！！！”
枪口，喷出一团微弱的火光。
子弹划破长空。
带着复仇的怒火，飞向了两百米外的日军阵地。
……
日军阵地。
佐藤一夫正举着望远镜，观察着洞口那突然燃起的大火。
他还在疑惑。
那声猎枪的闷响，到底是谁打的。
就在这时。
“啪！！”
一声脆响！
佐藤只觉得手上一震！
巨大的冲击力，直接将他手里的望远镜击得粉碎！
玻璃渣子飞溅！
划破了他的脸颊！
“啊！”
佐藤惨叫一声，捂着满是鲜血的脸，仰面倒下！
“少佐阁下！！”
“狙击手！！有狙击手！！”
旁边的卫兵吓疯了，瞬间扑上来，将佐藤死死地压在身下！
“八嘎！！”
佐藤推开卫兵，狼狈地爬起来。
他的左脸全是血，眼镜也碎了。
但他顾不上疼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颗掉在地上的弹头。
那是一颗……
手枪子弹。
南部十四式的手枪子弹。
佐藤的瞳孔，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！
两百米！
手枪！
这个世界上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。
也只有一个人，会用这种疯狂的方式，向他宣告回归。
“是他……”
佐藤的声音，因为恐惧而变了调。
“幽灵……”
“他没死！！”
“他回来了！！”
……
“冲啊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就在日军指挥部因为这一枪而陷入混乱的瞬间。
赵铁山带着尖刀班，带着黑虎山最后的一百多号弟兄。
像一群下山的猛虎。
从烟雾弥漫的密道口，杀了出来！
“哒哒哒哒哒！！”
李铁蛋手里的百式冲锋枪，一马当先！
此时，正面的日军刚被反卷回来的毒气和烈火熏得晕头转向，防毒面具还没戴好，就被这劈头盖脸的弹雨扫倒了一片！
“杀！！”
大牛（被李铁蛋背着，强行要了把枪）趴在李铁蛋背上，单手持枪，疯狂射击！
“给林大哥报仇！！”
“给黑虎山报仇！！”
土匪们疯了。
他们不再畏惧死亡。
因为他们的“魂”，那个站在悬崖上的男人，正在看着他们！
“反击！！快反击！！”
田中中尉挥舞着指挥刀，试图组织防御。
“砰！”
一声沉闷的猎枪声！
从悬崖上再次响起！
田中的指挥刀，直接被那一团铁砂轰断了！
几颗铁砂钻进了他的肩膀，疼得他哇哇乱叫！
“在那边！！悬崖上！！”
田中指着林啸天的方向。
但是。
晚了。
赵铁山已经带着人，像一把尖刀，狠狠地插进了鬼子的侧翼！
“豁牙！！”
赵铁山大吼一声。
“带几个人！去接应你大哥！！”
“是！！”
豁牙带着狙击组，不顾一切地向着悬崖方向突进！
……
悬崖上。
林啸天打完那一枪，整个人虚脱地靠在岩石上。
猎枪，没火药了。
手枪，没子弹了。
他现在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他看着下面那群如狼似虎的弟兄。
看着那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佐藤一夫。
他笑了。
“呵……”
“赵铁山……你这老小子……”
“还挺能打……”
视线开始模糊。
连日的伤痛、饥饿、发烧，在这一刻集中爆发。
他感觉身体在往下坠。
就像那天掉进死人沟一样。
“大哥！！”
“大哥挺住！！”
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。
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。
紧接着。
一双粗糙的大手，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“豁牙……”
林啸天勉强睁开眼。
看着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胖脸。
“哭个屁……”
“老子……还没死呢……”
“呜呜呜……大哥！俺就知道你没死！！”
豁牙一把背起林啸天。
“弟兄们！接着大哥了！！”
“掩护！！快撤！！”
……
“撤！！”
赵铁山看到林啸天被救下，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。
他知道，这一仗，不能再打了。
鬼子的主力还在，坦克还在。
他们只是打了鬼子一个措手不及。
一旦佐藤回过神来，调动重炮和坦克，他们这百十号人，还是得交代在这。
“往林子里撤！！”
“进深山！！”
“只要进了林子，就是咱们的天下！！”
“是！！”
尖刀班断后。
百式冲锋枪和那挺缴获的歪把子，构成了严密的火力网。
硬生生地把试图反扑的鬼子，压回了阵地！
……
半个时辰后。
深山老林。
赵铁山带着队伍，终于甩掉了追兵。
他们停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。
“快！郎中！郎中死哪去了！”
赵铁山一停下，就疯了一样大喊。
“大当家！郎中……在刚才冲锋的时候……牺牲了……”
一个弟兄哭着说。
“妈的！”
赵铁山骂了一句，直接冲到豁牙身边。
林啸天躺在一块大石头上。
脸色惨白如纸，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那条左腿，绑着简易的木棍，裤管上全是血。
“林兄弟……”
赵铁山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心如刀绞。
这个铁打的汉子，眼圈红了。
“你……你咋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啊……”
“水……”
林啸天嘴唇蠕动。
“快！水！”
李铁蛋赶紧解下水壶，小心翼翼地喂进去。
喝了几口水。
林啸天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他看着围在身边的一圈人。
赵铁山、李铁蛋、豁牙、赵老三……
一张张熟悉的脸。
虽然脏，虽然带着血。
但都还活着。
“都在啊……”
林啸天虚弱地笑了笑。
“家……没了。”
赵老三低着头，小声说。
“前山……寨子……都被鬼子炸平了……”
“没了好。”
林啸天的声音很轻。
但每一个字，都像钉子一样。
“黑虎山……那个土匪窝……早就该没了。”
他挣扎着，想要坐起来。
赵铁山赶紧扶住他。
林啸天看着所有人。
看着这群已经没有了家的“土匪”。
“寨子没了。”
“山还在。”
“人还在。”
“枪还在。”
林啸天指着这茫茫林海雪原。
“从今天起。”
“这片林子……就是我们的家。”
“我们不再是守着山头的土匪。”
“我们是……”
他喘了口气。
眼神中，燃起了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。
“游击队。”
“抗日……游击队。”
赵铁山浑身一震。
他看着林啸天。
看着这个死而复生、脱胎换骨的男人。
他突然明白了。
林啸天为什么说“没了好”。
因为只有毁掉那个旧的黑虎山。
这支队伍，才能真正地重生。
赵铁山站直了身体。
对着林啸天。
郑重地，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。
“林队长。”
“黑虎山……听你号令。”
“你说咋干，咱就咋干！”
“对！听林队长的！”
“跟鬼子干到底！！”
一百多号人。
在这风雪交加的深山里。
举起了手中的枪。
发出了新生的誓言。
……
山下。
废墟之上。
佐藤一夫捂着包扎好的脸，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。
坦克还在冒着黑烟。
毒气弹没伤到土匪，反而熏倒了自己几十个兵。
更重要的是。
那颗手枪子弹。
击碎了他的望远镜。
也击碎了他的骄傲。
“少佐阁下……”
田中捂着肩膀，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他们……跑进深山了。”
“要不要……调大部队搜山？”
“搜山？”
佐藤一夫捡起地上的一块弹片。
冷笑了一声。
“那么大的林子。”
“进去几千人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。”
“不用搜了。”
他转过身，看着那片漆黑的森林。
眼神阴毒。
“他想当游击队。”
“想在这林子里跟我捉迷藏。”
“好。”
“那我就……”
“把这片林子里的水……全都抽干。”
“传令。”
“实行‘三光政策’。”
“把山下所有的村庄，全部并村！”
“建立‘无人区’！”
“封锁所有的路口！”
“不准一粒米、一颗盐，流进山里！”
佐藤一夫咬着牙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“我看他们……”
“是能吃树皮。”
“还是能吃……雪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