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轰隆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。
黑虎山那座坚固了十几年的寨门。
塌了。
不是被炸塌的。
是被碾碎的。
两辆九五式轻型坦克，喷着黑烟。
像两头钢铁怪兽，轰隆隆地压过寨门的残骸。
履带卷着木屑和碎石，发出“咔咔”的怪叫。
“机枪！给老子打！”
李铁蛋趴在第二道防线的沙袋后面，眼珠子通红。
“哒哒哒哒哒！”
大牛的那挺歪把子，拼命地喷吐着火舌。
子弹打在坦克的正面装甲上。
“叮叮当当！”
火星四溅。
却连个坑都没留下。
“没用啊班长！打不穿！”
机枪手绝望地喊道。
“轰！”
坦克上的37毫米火炮响了。
一发高爆弹，精准地砸进了机枪阵地。
沙袋被炸飞。
机枪手连惨叫都没发出，就被炸成了一团血雾。
歪把子也被炸飞了零件，成了废铁。
“大柱！！”
李铁蛋嘶吼着，抓起一捆集束手榴弹。
“那是林大哥留下的机枪！！”
“狗日的铁王八！老子跟你拼了！”
他刚要冲出去。
一只有力的大手，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后领。
“想死吗！”
赵铁山吼道。
他脸上全是黑灰，左臂上缠着还在渗血的绷带。
“那是坦克！你那几个手榴弹，给它挠痒痒都不够！”
“撤！！”
“都给老子撤进后山密道！！”
“大当家！前山没了！咱的家底都没了！”
李铁蛋哭喊着。
聚义厅就在身后。
那是他们住了好几年的家。
“家没了可以再建！人没了就真的没了！”
赵铁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。
“滚！！”
“带着尖刀班剩下的弟兄！去守住密道口！”
“那是咱全山老少最后的活路！”
……
日军如同潮水一般，涌入了黑虎山。
聚义厅前。
佐藤一夫穿着笔挺的军呢大衣，戴着白手套。
踩着满地的瓦砾和弹壳，走到了那根插在地上的铁钎前。
铁钎上，那块油布已经被硝烟熏黑了。
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佐藤伸出手，拔出了铁钎。
拿在手里掂了掂。
“这就是你们的‘香’？”
他冷笑一声。
随手将铁钎扔在地上。
那是垃圾。
“报告少佐！”
田中中尉跑了过来，一脸兴奋。
“土匪主力已经溃败！”
“他们全部撤进了后山的一个山洞里！”
“我们已经把洞口包围了！”
“山洞？”
佐藤推了推眼镜。
“瓮中之鳖。”
“传令。”
“不需要冲进去。”
“把所有的毒气弹，都调上来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“搜集所有的木柴、辣椒面。”
“既然他们喜欢钻洞。”
“那就把他们……像熏老鼠一样，熏死在里面。”
“哈伊！”
……
后山。
悬崖小路。
这里地势险要，坦克上不来。
但鬼子的步兵，已经密密麻麻地封锁了所有的出口。
密道口。
赵老三带着守备队，正在拼命地搬石头堵门。
洞里，是一百多号惊慌失措的土匪，还有几十个妇孺老弱。
哭声、骂声、咳嗽声，响成一片。
“别吵了！！”
赵铁山靠在洞壁上，大口喘着粗气。
他的眼神，有些黯淡。
这一仗，打得太憋屈了。
完全是被压着打。
没有了林啸天的战术指挥。
没有了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。
他们就像一群无头苍蝇。
“大当家……”
豁牙跑了进来，脸色惨白。
“不好了！”
“鬼子……鬼子在洞口堆木柴！”
“还有……那些穿着防化服的鬼子，在搬黄色的炮弹！”
“是毒气！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
赵铁山猛地站起来，脑袋嗡的一声。
毒气。
那是这群土山贼最怕的东西。
躲在洞里，那就是等死。
冲出去，就是被机枪扫死。
绝路。
真正的绝路。
赵铁山看了一眼身边那群瑟瑟发抖的弟兄。
看了一眼李铁蛋，看了一眼豁牙。
他突然笑了。
笑得很凄凉。
“林兄弟……”
他在心里默念。
“看来……哥要去下面陪你了。”
“你慢点走……等着哥……”
他拔出了大刀。
“弟兄们。”
“咱们是土匪，也是兵。”
“死，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！”
“跟老子冲出去！杀一个够本！杀两个赚一个！”
“杀！！”
一百多号人，发出了绝望的嘶吼。
正当他们准备推开石头，发起最后的自杀式冲锋时。
“砰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清脆的、独特的枪响。
突然从洞外的山谷对面，传了过来。
不是三八大盖的“啪”声。
也不是汉阳造的“砰”声。
而是一声沉闷的、如同雷鸣般的巨响！
那是……
黑火药猎枪的声音！
紧接着。
洞口外，传来了一阵骚乱。
“哪里打枪？！”
“八嘎！在那边！悬崖上！”
赵铁山冲锋的脚步，猛地停住了。
这枪声……
好陌生。
但这节奏……
“砰——！！！”
又是一声！
这一次，伴随着一声鬼子的惨叫！
……
两百米外。
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石缝隙里。
林啸天趴在地上。
身上覆盖着一层枯草和积雪。
手里，端着那把生锈的老猎枪。
枪口还在冒着浓烈的白烟。
就在刚才。
他一枪轰碎了一个正准备往洞里扔毒气弹的鬼子防化兵的脑袋。
铁砂呈扇面喷射。
不仅打死了那个鬼子。
还把他手里的毒气弹，打落在地！
“滋——！”
黄色的烟雾，瞬间在鬼子的阵地上弥漫开来！
“八嘎！毒气泄漏了！”
“防毒面具！快戴防毒面具！”
鬼子阵地瞬间大乱！
那些没来得及戴面具的鬼子，捂着喉咙，痛苦地在地上打滚。
“咳咳……”
林啸天被猎枪巨大的后坐力，震得肩膀生疼。
牵动了断腿和肋骨的伤。
疼得他眼前发黑。
但他咬着牙。
快速地清理枪膛，倒入火药，塞进铁砂。
动作虽然笨拙，但异常坚定。
“老伙计……”
他拍了拍那把老猎枪。
“再坚持一下。”
“咱们给那帮兔崽子……提个醒。”
他再次举枪。
这一次。
他瞄准的不是人。
而是鬼子堆在洞口的那些……
辣椒面和干柴。
以及旁边的一个……
鬼子刚刚搬上来的油桶。
“去你妈的。”
林啸天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——！！！”
火光喷射！
炽热的铁砂，带着林啸天的怒火。
狠狠地撞击在那个油桶上！
“轰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油桶炸了！
燃油四溅！
瞬间引燃了那堆干柴！
火势借着风势，猛地窜起三丈高！
形成了一道烈火屏障！
但这道屏障，没有烧向洞里。
而是因为爆炸的气浪，反卷向了鬼子的人群！
“啊！！”
鬼子被大火逼退！
洞口内。
赵铁山透过缝隙。
看着外面的大乱。
看着那熟悉的、制造混乱的手法。
看着那虽然不是毛瑟，但依旧精准致命的枪法。
他的眼睛，猛地瞪圆了！
浑身的血液，瞬间沸腾！
“是他……”
赵铁山颤抖着嘴唇。
“是他！！”
“谁？”
李铁蛋还在发愣。
“是你大哥！！”
赵铁山一把抓住李铁蛋的肩膀，疯狂地摇晃！
“是你大哥！！”
“林啸天！！”
“那小子没死！！他回来了！！”
“啥？！”
李铁蛋和豁牙。
还有所有尖刀班的战士。
就像被雷劈了一样。
随后。
一种狂喜。
一种死而复生的狂喜，瞬间淹没了他们的理智！
“大哥没死！！”
“大哥来救我们了！！”
“都别他娘的嚎了！”
赵铁山一声暴喝！
此时此刻，他仿佛又回到了巅峰状态！
不，比巅峰更强！
因为那个“魂”，回来了！
“听见枪声了吗！”
“那是进攻的号角！”
“鬼子现在乱了！”
赵铁山一脚踢开堵门的石头！
“尖刀班！！”
“在！！”
李铁蛋的声音，不再沙哑，而是充满了杀气！
“冲出去！！”
“配合你大哥！！”
“把这帮狗日的鬼子……给老子反推下山！！”
“杀啊————！！！”
黑虎山的后山。
在这个绝望的黄昏。
响起了最为嘹亮的冲锋号！
而在对面的悬崖上。
林啸天放下发烫的猎枪。
看着那群冲出来的弟兄。
苍白的脸上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。
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子弹。
那把还没坏的南部十四式。
“接下来。”
“是该跟老朋友……打个招呼了。”
他将枪口。
缓缓移向了那个站在远处高地上。
穿着军呢大衣的身影。
佐藤一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