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孟德死死盯着那些铁管子，喉咙发干。
他是个识货的人。
那种惊天动地的爆炸，那种摧枯拉朽的破坏力，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挡得住的。
哪怕他是曹孟德，哪怕他身后有数万并州铁骑。
在这绝对的火力面前，都不过是待宰的羔羊。
林东站在孙绍身边，把方天画戟往地上一顿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他看着城下那个脸色铁青的一代枭雄，咧开大嘴，憨憨地笑了。
“绍哥，你看。”
林东指着曹操。
“大黑脸怂了。”
“俺就说嘛，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。”
“还得是咱们手里的家伙硬，腰杆子才直！”
孙绍看着曹操，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。
“东啊。”
孙绍慢条斯理地说道。
“怎么说话呢？”
“那是咱们大哥。”
“咱们是文明人，得以理服人。”
他指了指那一排红衣大炮，又指了指天上的热气球。
“看见没？”
“这就是真理。”
“射程之内，皆是真理。”
“大哥是个聪明人，他会懂的。”
曹操听着城楼上那两人的对话，气得浑身发抖。
羞辱。
这是赤裸裸的羞辱。
但他不能动。
因为他知道，只要他敢下令冲锋，那些黑洞洞的炮口，瞬间就会喷吐出死亡的火焰。
他和他的几万兄弟，今天都得交代在这儿。
郭嘉策马来到曹操身边，他低声说道。
“主公。”
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。”
“孙绍势大，不可力敌。”
“如今之计，唯有忍。”
曹操深吸一口气，闭上了眼睛。
忍。
又是忍。
这辈子，他曹孟德忍了多少回？
但这一次，忍得最憋屈，最窝囊。
良久。
曹操猛地睁开眼，眼中的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。
“好。”
曹操咬着牙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。
孙绍笑了。
他挥了挥手。
“大哥爽快！”
“既然大哥同意了，那咱们就谈谈具体的交接。”
“冀州归我，并州归你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孙绍话锋一转，眼神里闪过狡黠。
“我看大哥这一肚子火没处撒，憋坏了身子可不好。”
“正好，青州那边，还有个叫司马懿的老贼，和那个叫曹丕的逆子。”
“大哥不如去青州转转？”
“若是能把青州打下来，那就是大哥的地盘，小弟绝不插手。”
“如何？”
曹操猛地抬头，死死盯着孙绍。
这一招，太毒了。
驱虎吞狼。
借刀杀人。
孙绍这是要让他去跟司马懿拼命，自己坐收渔翁之利。
如果不去，他就只能缩在并州那个穷乡僻壤，苟延残喘。
如果去了，就是替孙绍扫清障碍。
这明明是个坑。
但他不得不跳。
因为比起孙绍，他现在更想杀的人，是司马懿，是曹丕！
那是背叛。
那是刻骨铭心的恨。
“好！”
曹操厉声喝道。
“孙绍，你给朕记着！”
“今日之耻，来日必百倍奉还！”
“全军听令！”
“转道向东！”
“目标，青州！”
“朕要亲手宰了那个逆子！！”
随着曹操一声令下，数万大军调转马头，带着滔天的杀气，向着青州方向狂奔而去。
尘土飞扬。
孙绍站在城楼上，看着曹操远去的背影，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。
林东挠了挠头。
“绍哥，真让他去打青州啊？”
“万一他真把青州打下来了，咱们不是亏了？”
孙绍摇了摇头，目光深邃。
“亏？”
“不，我们赚大了。”
“那是曹操。”
“是一头受伤的老虎。”
“如果不让他去咬死几个人，他怎么会甘心？”
“让他去跟司马懿那只老狐狸狗咬狗吧。”
“咱们，只管看戏。”
……
五天后。
青州，临淄城外。
战鼓雷动，喊杀声震天。
曹操的大军，像是一群发了疯的野兽，对着司马懿的防线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。
没有试探。
没有佯攻。
上来就是决战。
曹操亲自擂鼓，须发皆张，状若疯魔。
“杀！！”
“给朕杀进去！！”
“今日不破城，全军皆斩！！”
并在军的士兵们被主帅的疯狂感染，一个个红着眼睛，顶着箭雨，踩着同伴的尸体，疯狂地往城墙上爬。
城内。
司马懿站在城楼上，看着下面那群疯子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
他没想到曹操来得这么快。
更没想到曹操会这么疯。
“疯子……”
“全是疯子！”
司马懿咬着牙，手中的羽扇都被捏断了。
他原本以为，曹操在邺城碰了钉子，至少会修整一段时间。
谁知道这老东西竟然连口气都不喘，直接就扑过来了。
“丞相，顶不住了！”
一名浑身是血的副将冲过来，声音带着哭腔。
“西门……西门破了！”
“许褚带着人杀进来了！”
“那许褚简直不是人，一刀劈碎了城门栓，咱们的兄弟根本挡不住啊！”
司马懿心里咯噔一下。
完了。
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曹丕。
这位刚刚登基没几天的“大魏皇帝”，此刻正缩在角落里，瑟瑟发抖，脸色白得像纸一样。
“陛下……”
司马懿刚想说话。
“轰！”
一声巨响。
不远处的城墙塌了一角。
一杆大旗倒下。
那是司马懿的帅旗。
“郭嘉……”
司马懿看着远处曹军阵中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。
他知道，自己输了。
输在了郭嘉的算计上。
郭嘉早就预判了他所有的布防，每一处破绽都被精准打击。
精准。
致命。
“撤！”
司马懿当机立断。
他一把抓住身边的亲卫。
“带上精锐，从东门突围！”
曹丕猛地抬起头。
“仲达！带上朕！”
“带上朕一起走！”
司马懿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了曹丕一眼。
那眼神里，没有了往日的恭敬，只有冷漠，还带着厌恶。
带上你？
带上你这个累赘，大家都得死。
“陛下。”
司马懿淡淡地说道。
“您是君，当死社稷。”
“臣去为您搬救兵。”
说完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。
“司马懿！！”
曹丕绝望地嘶吼。
“你这个乱臣贼子！！”
“你不得好死！！”
……
半个时辰后。
临淄府衙。
大堂内，一片狼藉。
曹操提着还在滴血的倚天剑，一步步走进大堂。
他的战甲上全是血，那是敌人的，也有他自己的。
大堂中央。
曹丕瘫坐在地上，发冠散乱，龙袍破烂。
听到脚步声，他浑身一颤，缓缓抬起头。
父子对视。
曹操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儿子。
看着这个曾经他寄予厚望，如今却让他恨之入骨的儿子。
“为什么？”
良久，曹操开口了。
声音沙哑，疲惫。
曹丕愣了一下。
随即，他突然笑了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笑声凄厉，带着无尽的怨毒。
他猛地站起身，指着曹操的鼻子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你问我为什么？”
“父皇！我也想问你为什么！”
“从小到大，你眼里有过我吗？”
“你眼里只有曹昂！曹昂死了，你眼里只有曹冲！”
“那个神童！那个天才！”
“那我呢？”
“我是长子！我是太子！”
“可你呢？你把他送到宁国去留学，去学那些经天纬地的本事！”
“你把最好的都给他！”
“外面都在传，等你百年之后，这皇位就是曹冲的！”
“那我算什么？”
“我就活该是个垫脚石吗？！”
曹丕嘶吼着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“我不想死！”
“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！”
“我有错吗？！”
曹操看着歇斯底里的曹丕，眼中的杀意慢慢淡去，剩下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。
原来如此。
原来是因为那个远在宁国的弟弟。
“你错了。”
曹操轻声说道。
“冲儿去宁国，是他自己想去的。”
“是为了大魏的安宁。”
“朕从未想过废长立幼。”
曹丕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呆呆地看着曹操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“司马懿说……他说你想废了我……”
曹操闭上眼睛，叹了口气。
“司马懿……”
“你这蠢货，被人当刀使了还不自知。”
手中长剑缓缓举起。
曹丕看着那锋利的剑刃，双腿一软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。
“父皇……父皇饶命……”
“儿臣知错了……”
“儿臣是被司马懿骗了……”
“父皇饶命啊！！”
他拼命地磕头，额头撞在青石板上，鲜血直流。
曹操看着那个卑微求饶的身影，心如刀绞。
这就是他的儿子。
这就是大魏的太子。
软骨头。
窝囊废。
“噗！”
剑光一闪。
求饶声戛然而止。
曹操转过身，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。
他的背影，瞬间苍老了十岁。
“厚葬。”
他丢下两个字，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中。
……
青州东郊，密林深处。
数十骑人马正在疯狂逃窜。
为首的正是司马懿。
他披头散发，狼狈不堪，哪还有半点冢虎的风采。
“快！”
“再快点！”
“只要进了山，曹操就追不上了！”
司马懿一边抽打着马匹，一边不停地回头张望。
恐惧。
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郭嘉那个病秧子，简直是算无遗策。
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卖了曹丕，现在他的脑袋已经挂在临淄城头了。
“丞相，前面没路了！”
亲卫惊恐的声音传来。
司马懿猛地勒住缰绳。
前方，是一处断崖。
下面是奔腾的河流。
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。
司马懿翻身下马，走到悬崖边，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河水。
“天绝我也？”
他惨笑一声。
不。
我不甘心。
我司马懿隐忍半生，怎么能死在这里？
“跳！”
司马懿咬牙喝道。
“跳下去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！”
说完，他闭上眼睛，纵身一跃。
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划过。
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。
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刻，他仿佛看到河对岸的芦苇荡里，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