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旧，浓稠得化不开，仿佛白日在苏氏武馆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招待所的房间里，只余一盏昏黄的台灯，在沈星澜摊开的手掌上投下暖光，映照着那枚依旧带着淡淡草药味的三角符纸。
“他料到了。”沈星澜指尖摩挲着符纸粗糙的边缘，语气笃定，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，“白天那些话，是说给所有人听的。真正想说的，恐怕要等夜深人静，避人耳目。”
北辰站在窗边，目光穿透夜色，望向武馆的方向，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。“苏远山是聪明人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白日的立威，是展示肌肉，也是投石问路。苏老爷子既然点出“古物”，又对林家往事讳莫如深，必然有所保留，也在等待一个更稳妥的交流时机。
“那我们还等什么？”沈星澜收起符纸，站起身，活动了一下手腕，脸上带着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，“人家都把‘午夜专场’的票送到手上了，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苏老爷子一番‘好意’？”
她看向北辰，眨了眨眼：“北教官，护送一下柔弱不能自理的‘古籍整理员’呗？”
北辰转过身，看着她那副明明实力强悍却偏要扮猪吃老虎的模样，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，但更多的是一种纵容。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，言简意赅：“走。”
没有惊动石劲松他们，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，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招待所。与昨夜探宅时的紧绷不同，这一次，沈星澜心中更多了几分笃定与好奇。
北辰依旧沉默地走在她身侧稍前的位置，如同最可靠的守护者，为她挡开所有可能的暗流与危险。
夜风吹拂，带着江南特有的湿意，拂过她的面颊，也带来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，让她莫名安心。
苏氏武馆的黑漆木门在夜色中紧闭着，与白日的喧嚣判若两地。然而，当他们靠近时，那门却仿佛有生命般，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，刚好容一人通过。
门内，苏青梧如同雕塑般静立，对两人的到来毫不意外，只是微微躬身，低声道：“爷爷在茶室等候二位。” 他的目光在北辰身上停留一瞬，带着愈加深沉的忌惮，随即落在沈星澜身上，复杂难明。
穿过寂静的练武场，白日的汗水与呐喊仿佛还残留在地砖缝隙里，此刻却只有月光清冷地洒落。茶室的门虚掩着，温暖的灯光和愈发浓郁的茶香从门缝里流淌出来。
沈星澜与北辰对视一眼，推门而入。
茶室内，苏远山老爷子依旧坐在那张紫檀木茶海后，与白日不同的是，他换上了一身更为舒适宽松的深色麻衣，神色平和，少了几分白日的客套与试探，多了几分长者独有的沉稳与洞悉。红泥小炉上的水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气泡，茶香比白日更为醇厚。
“来了。”苏老爷子抬起眼，目光平静地掠过北辰，最终落在沈星澜脸上，仿佛他们的深夜到访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，“坐，茶刚沏好第二道，正是时候。”
他没有问“为何深夜来访”，也没有丝毫被打扰的不悦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沈星澜也不客气，在北辰为她拉开的椅子上坐下，北辰则自然地坐在她身侧的位置，姿态看似放松，实则依旧保持着最佳的警戒与出击姿态。
“苏爷爷好雅兴，这么晚了还在品茗。”沈星澜笑着寒暄，目光却清澈透亮，直指核心，“想必，是有些话，适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聊？”
苏老爷子将两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他们面前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深处的复杂情绪。他缓缓叹了口气，声音在寂静的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：
“有些事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有些真相，重见天日之时，也意味着风险的降临。”
他抬起眼，目光如古井，深深地看着沈星澜。
“沈姑娘，你……真的准备好，聆听林家真正的过往了吗？”
……
茶香袅袅，却驱不散苏远山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重量。茶室内，空气仿佛凝固，只剩下红泥小炉上茶水翻滚的细微声响。
沈星澜脸上的轻松神色缓缓收敛，她坐直了身体，清澈的眸子迎上苏老爷子深邃的目光，没有躲闪，没有畏惧，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坚定。
她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伸出双手，郑重地捧起面前那杯温热的茶，仿佛在汲取一份力量，也像是在完成一个古老的仪式。
“苏爷爷，”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，“有些真相，无论带来的是福是祸，它就在那里。不知道，不代表不存在。知道了，至少……能让人死个明白，或者，活个明白。” 她语气平和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。
北辰坐在她身侧，依旧沉默如山，但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，使得自己更能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。他没有看沈星澜，目光依旧锁定着苏老爷子，可那无声的支持，如同最坚实的壁垒，将沈星澜稳稳地护在身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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