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户上那颗嵌着的泥丸,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,凝固在蛛网状的裂纹中心。吴敬中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,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心悸。余则成独自坐在办公室里,感觉自己像是一枚被放在烧红铁板上的棋子,四面八方都是灼热的目光和无形的钳制。
吴敬中的“最后通牒”言犹在耳。交出东西,或许能换得暂时的安全和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“生路”;不交,立刻就会成为平息西站风波、安抚总部怒火的替罪羊。陆桥山虽然倒了,但他留下的毒刺和吴敬中这类上位者的冷酷,同样致命。
那颗泥丸呢?是组织的警告,还是指引?老王冒险送来的金属片,与这泥丸之间,到底存在怎样的关联?盛乡还在他们手里,生死一线。
他不能交出笔记本。那不仅是保命的护身符,更是他作为潜伏者使命的核心证物。一旦交出,他对自己,对组织,都将失去价值。吴敬中给出的“生路”,大概率是某个海外孤岛或者偏僻乡下,在软禁中了此残生,甚至可能走不到半路就会“意外”消失。
他必须赌一把。赌吴敬中在彻底掌控局面、拿到确凿证据之前,不会轻易牺牲掉他这枚还有潜在价值的棋子。赌组织,或者那神秘的泥丸背后的人,能在他被牺牲之前,找到破局的关键。
他需要时间,也需要向外传递出更明确的信息——他仍在坚守,并且掌握着关键的东西。
如何传递?
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颗泥丸上。泥丸……振动……频率……
一个极其大胆,甚至有些荒诞的念头,在他脑中闪现。如果泥丸是一种触发信号,那么回应呢?他无法制造同样的泥丸,但他可以制造……声音,特定频率的声音!
他看向办公室角落那个老旧的、需要上发条的座钟。钟摆的晃动,是否可以产生某种规律的振动?或者……他可以用手指,有节奏地敲击桌面、墙壁?
这个想法风险极大,可能毫无意义,也可能立刻暴露他自己。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、主动向外发出信号的方式。
他走到窗边,背对着门口可能存在的监视目光,伸出食指,用指节在冰冷的窗框上,模仿着某种莫尔斯电码的节奏,但并非标准的SOS,而是他、吕宗方以及极少数人才知晓的、代表“危险,坚守,待援”的特定紧急联络暗码的简化震动版。他不敢敲击太多次,只重复了短短三组。
敲完,他立刻回到座位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耳朵却竖起来,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。
没有回应。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。
是频率不对?方式错误?还是根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?
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下午,临时调查小组的人来了,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他关于接到行动队电话的细节。余则成早已打好腹稿,回答得滴水不漏,将所有行为都限定在“意外接到报告并立刻向上反映”的框架内。询问者记录完毕,没有多说什么,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减少。
调查小组离开后,机要室区域的监视似乎松懈了一些。或许是因为陆桥山正式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开,树倒猢狲散,他手下的人也开始各自寻找出路,又或许是吴敬中调整了布置。
傍晚,老王又来送饭。这一次,他依旧沉默,但在收拾碗筷时,他的手指似乎极其无意地、在桌面上那个之前被汤汁溅到的地方,轻轻点了三下,与余则成之前敲击的节奏隐约呼应!
余则成心中剧震!老王收到了他的信号!并且给出了回应!这证实了泥丸和金属片这条线的有效性!组织(或者至少是老王这条线)还在运作,并且知道他的处境!
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,在黑暗中重新燃起。
但老王没有留下任何新的物品或信息,只是默默地离开。余则成明白,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,每一次接触都冒着巨大的风险,不可能进行复杂的信息传递。
他现在能做的,依然是等待。但这一次的等待,不再是完全的黑暗,有了一丝微光的指引。
夜里,他躺在休息室狭窄的床上,无法入眠。陆桥山被捕,意味着一个阶段的结束,但也是更复杂局面的开始。吴敬中会如何处置陆桥山?会深挖下去,还是适可而止?安娜和那些残余势力会甘心束手就擒吗?“剃刀”会不会为了自保而采取极端行动?
还有那个神秘的“佛龛”,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?陆桥山杀害他,仅仅是为了灭口,还是另有隐情?账本上那串死间编码和模糊坐标,是否真的指向“佛龛”遗留的、连陆桥山都不知道的终极秘密?
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。
突然,一阵极其轻微、却并非来自门外的刮擦声,传入他的耳中。声音来自……窗外!
他猛地坐起,悄无声息地潜到窗边。监视他的人似乎因为夜深而有些懈怠,走廊里很安静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