伦敦的雨,在黎明前终于渐渐停歇。
灰白色的天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,吝啬地挤进书房,照亮了满地狼藉。
埃德蒙依旧蜷坐在书架和墙壁的夹角里,姿势与几小时前别无二致,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。
他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肩上,衬衫领口松开,露出嶙峋的锁骨。
湿漉的黑发黏在额前,眼下是浓重的阴影,脸颊因为埋膝太久而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压痕。
他动了动,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。
他缓缓抬起头,露出一张苍白、疲惫,但眼神却奇异般恢复了些许清明,尽管那清明之下是近乎虚无的平静的脸。
他环视着满地散落的纸张、书籍、摔碎的茶杯碎片,目光没有任何波动,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现场。
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甚至没有太多的沮丧。
昨夜那场无声的爆发,似乎将他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燃尽了,只剩下冰冷的灰烬。
他扶着书架,有些吃力地站起身,骨骼发出轻微的抗议。
他没有立刻去收拾残局,而是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到窗边,猛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。
雨后初晴的、灰蓝色的天光瞬间涌入,刺得他眯起了眼睛。
城市在脚下苏醒,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安静。
他看着那些逐渐开始移动的行人车辆,看着远处泰晤士河上氤氲的水汽,一种深刻的疏离感攫住了他。
这个世界依旧在运转,仿佛昨夜那封宣告失败的电报,只是他个人的一场噩梦。
但他知道不是。
他转过身,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摊开的电报上。
这一次,他没有回避。
他走过去,用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,将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拿了起来。
他看了很久,然后,极其缓慢地,将它一下、一下,撕成了碎片。
碎片像苍白的雪花,飘落在其他废纸之上。
他不再去看它们。
他走到书桌前,拿起那本亚瑟送来的、被他扫落在地却幸运地没有破损的诗集。
他拂去封面的灰尘,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回了桌角。
然后,他开始弯腰,沉默地、机械地,拾捡起地上的文件,分门别类,将属于魔法界的商业报告、属于远东的物资清单、属于日常生活的信件,一一归拢。
他的动作很慢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像是在为自己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,埋葬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过于沉重的负担,也埋葬掉那个会因为巨大挫折而失控崩溃的、软弱的自己。
当他终于将书房恢复成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时,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,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斑。
他走进浴室,用冰冷的水用力搓洗着脸,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、下巴冒出青色胡茬、眼神却冷硬如铁的男人。
他知道了,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继续向前。
他换上一件干净但依旧显得空荡的衬衫,重新坐回书桌前。
他摊开一张新的信纸,给沃波尔写信。措辞简洁,指令明确,要求他进一步扩大“麻瓜精巧玩具”的生产和销售,并开始着手调研将一些更实用的麻瓜小型工具引入魔法界的可行性。
字里行间,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,只有对利润最大化的冷酷追求。
接着,他给老陈写了一封加密短函,没有询问细节,没有表达安慰,只有一句话:
“收到。另辟渠道,资金随后到。”
没有抱怨,没有犹豫,只有继续投入的指令。
他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,明知道牌局险恶,却依然要将最后的筹码推上前,不是因为相信能赢,而是因为……除此之外,他已别无选择。
他将两封信分别封好,召唤来猫头鹰。看着它们扑棱着翅膀消失在伦敦逐渐明亮的天空中,埃德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他拿起下一份待处理的文件,仿佛昨夜那场几乎将他摧毁的风暴,从未发生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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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格沃茨的清晨,阳光透过高窗上的彩色玻璃,在走廊里投下斑斓的光影。
汤姆·里德尔走在去往大礼堂的路上,步伐平稳,袍角拂过冰冷的石地板,几乎没有声响。
他刚刚结束在图书馆禁书区边缘的早期阅读,关于古代如尼文中代表“束缚”与“忠诚”的几个关键字符的变体,在他脑中清晰无比。
他的心情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。
埃德蒙持续的沉默,如今不再能激起他内心的波澜,反而像是一种默认,一种对他自行其是的许可。
他不再需要外部的认可,他自身意志的锤炼和那些禁忌知识的积累,为他构建了一个坚固而冰冷的内在世界。
在礼堂门口,他遇到了阿布拉克萨斯·马尔福。这位五年级的斯莱特林级长,正与几个同样出身显赫的同学站在一起,淡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。
看到汤姆,马尔福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,他微微抬手,示意同伴先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