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的春末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沙尘味,风裹着细沙打在白羊坡工坊的木棚上,“沙沙” 声像春蚕啃食桑叶,没完没了。工坊里却比往日更紧张,连呼吸都带着急促 —— 离羌人预计进攻的日子只剩一天,墨家弟子们正最后调试连弩机关,却突然发现最关键的 “润滑蜡” 不够了。
“咔嗒 ——” 一声脆响,连弩的机括又卡壳了。墨石用力掰了掰机括,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,混着沙尘在脸上冲出两道黑痕:“秦大人!不行!蜡只剩这么点了!” 他举着个豁口的陶碗,里面装着半块发黄的蜂蜡,蜡块边缘还沾着木屑和铜屑,“刚才给三架连弩涂了薄薄一层,就剩这么多,剩下七架连弩的机括、二十个火油桶的封口,都得用蜡,这点根本不够!”
秦风赶紧走过去,接过蜡块捏了捏 —— 蜂蜡质地软,手指一按就陷进去个小坑,是之前从栎阳集市淘来的,本以为够用到羌人来,没成想沙尘太大,机括耗蜡比预计多了三倍。“没蜡不行,” 他眉头皱得紧,“连弩机括沾了沙尘,没蜡润滑会越磨越涩,射不出箭是小事,万一机括崩裂,还会伤着自己人;火油桶没蜡封口,漏了油,不仅烧不了羌人,反而会引火烧到粮车。”
墨渊蹲在连弩旁,用细铜针挑着机括缝隙里的沙尘,青铜机括上已经磨出了细小的划痕,他抬头时,镜片(墨家特制的青铜放大镜)上沾了层灰:“《墨子?备穴》里写过‘以蜡涂机,防沙涩’,蜡不仅能润滑,还能在机括表面形成层保护膜,隔绝沙尘。现在这沙尘天气,没蜡的机括撑不过半个时辰,羌人骑兵一冲,连弩就是废铁。”
“那还等什么?去栎阳抢啊!” 蒙恬急得直跺脚,玄甲的鳞片 “哗啦” 响,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,“上次赵四垄断槐木,这次肯定也囤了蜡!老子带五十个亲兵,直接砸了他的仓库,看他还敢不拿出来!”
“不能抢!” 秦风一把拉住他,“上次抢槐木,他就到处造谣说咱们‘恃强凌弱、欺压百姓’,这次再抢,羌人要是趁机煽动流民,说咱们‘为了打仗不管百姓死活’,流民一慌,咱们的后路就断了。” 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工坊外的小路 —— 那路通向流民村和附近的猎户村,“民间肯定有蜡,流民家里攒的蜂蜡、猎户熬的兽油蜡、村里祭祀剩下的蜡块,就算零散,凑一凑说不定够。咱们去求,别去抢,既不会伤民心,还能让大家知道咱们是为了护他们的地,比硬来强。”
蒙恬皱着眉,还是不放心:“可民间的蜡都藏得深,一家攒个小块,来回跑太费时间,万一赶不上羌人来怎么办?”
“分三路去,能快些!” 秦风拍板,“墨石,你带两个弟子去东边的猎户村,猎户们冬天护弓要用蜡,肯定有存货;我和蒙将军去流民村,老周头他们跟咱们熟,说不定能帮着号召;墨渊先生留在工坊,让人把熔蜡的铁锅、陶碗都备好,再检查一遍陷坑的暗绳,一旦蜡回来,就能立刻用,不耽误时间。”
三人分头行动,墨石带着弟子阿木、阿竹,背着空陶罐,往猎户村赶。路不好走,沙尘被风卷着打在脸上,疼得睁不开眼,他们只能牵着马,让马顺着熟悉的蹄印走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翻过一道土坡,终于看见猎户村的影子 —— 十几间木房散落在山脚下,房顶上挂着兽皮,院子里晒着兽肉干,村口的老槐树下,拴着几条猎犬,见有人来,立刻 “汪汪” 叫起来。
“别叫!是自己人!” 墨石赶紧喊,手里举着墨家的矩尺信物。一个穿着兽皮短褂的汉子从屋里出来,脸上有道刀疤,手里还拿着张弓,正是猎户村的老猎户张叔,他眯着眼看了看墨石手里的矩尺,才喝住猎犬:“是墨家的人?来这儿干啥?”
墨石赶紧上前,把缺蜡的事说了,末了还补充:“张叔,不是俺们逼大家捐蜡,是羌人要来了,要是没连弩挡着,他们不仅会烧粮道,还会抢村里的兽肉、伤咱们的人。您看,要是有蜡,用完了俺们用麦种还,一斤蜡换三斤麦种,绝不亏了大家。”
张叔摸了摸下巴的胡茬,没立刻答应,转身进了屋,出来时手里拿着个黑陶罐:“这里面是熊油蜡,去年冬天熬的,本来是给村里的弓做保养的 —— 冬天弓梢容易裂,涂了熊油蜡能防裂。” 他顿了顿,声音沉了些,“羌人俺们知道,去年冬天就抢过西边的李猎户家,杀了他家的狗,还烧了房子。俺们帮你们,不是为了麦种,是为了护自己的家。”
他对着村里喊:“老少爷们,墨家的人来借蜡防羌人,家里有蜡的都拿出来!没蜡的,一会儿跟俺去白羊坡坡顶放哨,用弓箭帮着守!”
屋里的猎户们都出来了,有的手里拿着小块蜂蜡,有的捧着陶罐里的牛油蜡,还有个年轻猎户跑出来,手里举着块暗红色的蜡:“这是俺去年祭祀用的蜡,掺了朱砂,虽然硬点,润滑也能用!” 没一会儿,墨石的陶罐就装满了,张叔还特意多给了块熊油蜡:“这蜡最耐用,涂在机括上,能撑一天不涩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