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阳的深夜裹着层冷雾,月芽儿躲在云层后,只漏出点微弱的光,把偏殿的窗棂映得忽明忽暗。殿内的烛火燃到了第三根,火苗被从门缝钻进来的风晃得颤,照在案上摊开的《墨子?备城门》抄本上,竹片上 “城上为爵穴,下堞为悬门” 的篆字,在光影里像是活了过来 —— 这是秦风白天刚整理好的城防补注,还没来得及送给蒙恬,就被深夜的寂静裹住了。
秦风揉了揉发酸的手腕,刚要把竹简收好,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的 “吱呀” 响 —— 不是风声,倒像是木鸢翅膀划过空气的细微震颤,带着股木头与麻绳摩擦的独特质感。他心里一凛,手按在案角的金刀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眼神扫向门口:这时候来偏殿的,绝不会是普通吏员,难道是李斯的人又来搞鬼?
没等他起身,窗棂突然被轻轻推开,一道黑影像片浸了水的麻布似的飘进来,落地时脚尖先沾地,连青砖都没发出半点声响。那人穿着一身粗麻布黑衣,袖口和裤脚用麻绳紧紧扎着,露出的脚踝上沾着点新鲜的泥土,像是刚从城外的工地赶来;腰间别着个巴掌大的木鸢模型,骨架是桑木做的,翅膀蒙着细绢,上面还画着墨家特有的 “矩尺纹”;手里握着根墨色短杖,杖头刻着个立体的 “墨” 字,杖身缠着几道磨损的皮绳,显然是常年握在手里的 —— 是墨家的人!
秦风的呼吸顿了顿,握着金刀的手松了些却没放下,目光落在那人的手上:那是双布满老茧的手,指关节粗大,虎口处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,指甲缝里还嵌着点墨渍和木屑,一看就是常年跟刨子、墨斗打交道的匠人,绝非只会空谈的食客。
“秦大人不必紧张,在下墨渊,是墨家钜子。” 黑衣人掀开兜帽,露出张满是沟壑的脸,鬓角的白发像被墨染过似的,只在发梢泛着白,额头上有一道浅疤,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,“听说是早年造连弩时被弓弦崩伤的”—— 他像是看穿了秦风的打量,指了指那道疤,语气平和,“深夜叨扰,是有要事相商,绝无恶意。”
他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卷用厚麻布裹着的竹简,麻布上还缝着层油纸,显然是怕受潮,轻轻放在案上时,能听见竹简碰撞的细微声响:“这是《墨子?兼爱》的孤本,是先师亲手批注的,大人一看便知,在下不是来寻事的。”
秦风拿起竹简,解开麻布时,指尖触到竹简边缘 —— 打磨得格外光滑,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。展开一看,里面果然有墨家先师的朱笔注脚,“兼相爱,交相利” 下面写着 “百姓无分秦楚,皆需安身立命,此为兼爱之本;匠人无分朝野,皆需以术护民,此为墨家之根”,字迹苍劲有力,末尾还盖着个小小的 “矩子” 铜印,跟他之前在陈留墨家堡垒遗址见过的刻石印章一模一样。
他心里的警惕消了些,收回金刀,指着案边的石凳:“墨钜子请坐,深夜来访,不知有何要事?”
墨渊坐下时,目光先落在《墨子?备城门》的抄本上,眼神里多了几分暖意,手指轻轻拂过竹片上的 “爵穴” 二字:“大人竟能把‘爵穴射敌’的法子,改成陈留城楼上的‘分层射孔’,还加了木挡板防匈奴的火箭,这份巧思,连墨家弟子都要佩服。” 他顿了顿,语气沉了些,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羊皮图纸,展开在案上 —— 羊皮边缘被磨得发毛,显然是随身携带的,上面用墨线勾勒着关中粮道的全貌,河道、渡口、驿站标注得清清楚楚,还用红墨圈出了三处渡口,旁边用小字注着 “易被凿船”“可设连弩”“需埋沉木”。
“这是墨家弟子手绘的关中粮道详图,每一处浅滩、每一座木桥,都实地丈量过。” 墨渊指着最西边的 “渭水渡口”,红墨圈得最粗,“这里水最浅,只有三尺深,船过的时候得靠人推,最容易被人凿船底;而且岸边的土是沙质的,没法筑石墙,之前李斯派来的人说,只要我们在这里凿沉几艘粮船,粮道就断了,还说要给墨家百两黄金,让陛下解禁墨家典籍。”
他说着,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,打开里面是个微型的 “沉木钉” 模型 —— 三寸长的硬枫木,一头削得尖尖的,上面还刻着螺旋纹,“这是墨家的‘沉木钉’,按图纸上的尺寸,实际要做三尺长,削尖后用桐油浸泡三天,再埋在渡口水下一尺深的地方,间距五尺,排成三排。船底要是撞上,钉子会顺着螺旋纹扎进去,越晃扎得越深,就算不沉,也得靠岸修补,根本走不了。”
秦风看着模型,又低头看图纸 —— 渭水渡口的位置,红墨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连弩阵示意图:岸边每隔十步设一个连弩架,连弩架后面有半人高的土台,土台上还标着 “木盾掩体”,连弩的箭槽角度画得格外细致,旁边注着 “仰角三十度,可射五十步远,箭头上涂松香,遇火即燃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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