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校舍的阴冷仿佛渗入了骨髓,即使站在主教学楼的走廊上,林默和美纪仍感到一阵阵寒意。李小明的日记像一块灼热的炭,烫得他们心头沉重。那字里行间的绝望,尤其是对“王老师”那无声的控诉,勾勒出一幅比直接霸凌更令人窒息的图景——希望的彻底湮灭。
“王老师……他明明看到了……却不管……” 美纪低声重复着日记里的话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“有时候,旁观者的沉默,就是帮凶。”
虞千秋面无表情,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。在她漫长的修炼生涯中,见过太多因懦弱、权衡利弊而导致的悲剧。这种“不作为”的恶,在她看来,与直接行凶者并无本质区别,甚至更为可鄙。
谢临川快速翻阅着日记的副本(他已用异能拓印),分析道:“日记里提到王老师的次数不多,但每次都是关键节点。李小明曾试图向他求助,但他选择了回避和视而不见。这种持续的失望,是压垮李小明的最后一根稻草之一。找到他,不仅能了解事件全貌,很可能也能找到‘校长’的线索。”
根据日记中零散的信息和之前从尚有意识的学生那里打探到的消息,这位王老师,在悲剧发生后并未离开,而是同样化为了地缚灵,依旧在这所黄泉中学里,重复着他生前的行为模式。
“他应该还在教师办公室,或者……他当年最常去的那个楼梯拐角。”谢临川根据行为模式分析,指向三楼东侧那个相对僻静的楼梯平台。
无形的枷锁
三人走向三楼东侧楼梯平台(虞千秋认为无需四人同去)。越是靠近,空气中那股压抑感就越发明显。并非旧校舍那种狂暴的怨念,而是一种粘稠的、充满了愧疚、恐惧和自我欺骗的负面情绪,如同蛛网般缠绕在空间里。
平台角落,一个穿着陈旧中山装、身形微胖、半透明的灵体正站在那里。他手里拿着一本虚幻的教案,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昏黄的天空,嘴唇无声地嗫嚅着,反复重复着三个字:
“我没看见……”
“我没看见……”
“我没看见……”
他就是王老师的地缚灵。他的灵体不像李小明那样充满攻击性,反而显得异常脆弱,仿佛随时都会在自责和恐惧中消散,但又被某种更强的规则力量束缚在这里,永无止境地重复着这句自欺欺人的谎言。
林默和美纪看到这一幕,心情复杂。这个老师看起来如此普通,甚至有些可怜,但正是他的懦弱,间接导致了一个学生的死亡。
谢临川尝试靠近,用平缓的语气开口:“王老师,我们想了解李小明的事情。”
听到“李小明”三个字,王老师的灵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,脸上浮现出极度惊恐的神色,仿佛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诅咒。他猛地抱住头,蜷缩起来,声音变得更加尖利和急促:
“我没看见!我什么都不知道!别问我!”
“不关我的事!我什么都没看见!”
强大的排斥力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,混合着浓烈的愧疚和恐惧,试图将谢临川推开。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自我保护机制,坚固得如同堡垒。
谢临川的空间屏障泛起涟漪,抵挡着这股排斥力。他微微蹙眉,这种基于强烈情感的自我封闭,比直接的攻击更难突破。
就在这时,虞千秋一步踏前。
她没有像谢临川那样尝试沟通,而是直接释放出一丝凝练的神识威压,如同冰冷的针尖,精准地刺向王老师灵体那最脆弱的核心!
“自欺欺人,懦夫行径!”
清冷的声音不高,却如同惊雷,直接在王老师的灵魂深处炸响!那声音中蕴含的,是直指本心、不容回避的审判意味,瞬间击碎了他那脆弱的自我欺骗外壳!
王老师的灵体如遭重击,猛地僵住,抱着头的手臂无力地垂下。他抬起头,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——那是被强行撕开伤疤的痛苦、是无处遁形的恐惧、是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愧疚!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张着嘴,那句“我没听见”卡在喉咙里,再也说不出来。虞千秋那强大的神识威压,如同山岳般镇住了他所有的逃避念头,强迫他直面那段他一直试图埋葬的记忆。
“你看见了。”虞千秋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,陈述着事实,“你看见李小明被张强他们堵在厕所门口,你看见他课本被撕碎,你看见他脸上的泪痕和恐惧。你没一次都看见了,然后,你选择了转身离开。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刀子,剜在王老师灵体的心上。他的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,半透明的灵体变得更加稀薄,仿佛随时会崩溃。
“我……我怕……”他终于不再是重复那句谎言,声音充满了哭腔,“张强他们……家里……我惹不起……我只是个普通老师……我只想安安稳稳退休……我没想到……没想到他会……”
他的话语破碎,充满了为自己开脱的意味,但那深植骨髓的愧疚感却无法掩饰。
“没想到?”虞千秋眼神更冷,“一次次的视而不见,一次次的纵容,不就是将那个孩子一步步推向深渊?你的安稳,是用一条人命换来的。”
这话如同最终判决,让王老师的灵体彻底瘫软下去,发出呜呜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鸣。浓郁的黑色怨气开始从他体内渗出,但那怨气并非指向外界,而是指向他自己!自我怨恨、自我折磨,这正是他成为地缚灵,不断重复“我没看见”的原因——他无法原谅自己,却又没有勇气承认。
谢临川看准时机,上前一步,语气依旧冷静,但带着引导性:“王老师,过去的错误无法挽回。但你现在可以做一些事情来弥补。告诉我们,当年的事情,还有谁知道?谁能阻止这一切?‘校长’在哪里?他知不知道这件事?”
他试图将王老师从自我折磨的漩涡中拉出来,将他的注意力引向更具体的、可能存在的“责任上方”。
“校长……校长……”王老师喃喃着这个名字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,仿佛这个名字比回忆霸凌事件更加可怕,“他……他知道……他什么都知道……”
这句话让虞千秋和谢临川眼神同时一凝!
“他知道?”谢临川追问,“他知道霸凌事件,却没有干预?”
“干预?”王老师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,“他不需要干预……他说……这是‘必要的秩序’……是……是‘净化’的一部分……所有的痛苦、恐惧、怨恨……都是……养料……”
养料?!
这个词让林默和美纪倒吸一口凉气。难道这所学校的悲剧,并非偶然,而是某种……刻意营造的?
王老师的灵体在说出这些话后,似乎触及了某种禁忌,变得更加不稳定,他抱着头,再次陷入了混乱:“不……我不能说……校长会……惩罚……永恒的补习班……我不要去补习班!”
他对“补习班”的恐惧,甚至超过了面对自身愧疚的痛苦。
“校长在哪里?”虞千秋直接问道,神识威压再次加重。
在崩溃边缘,王老师颤抖的手指,指向了教学楼外,那栋耸立在校园中央、拥有巨大钟楼的高层建筑。
“钟楼……他在钟楼……他才是……规则的制定者……他用我们的痛苦……维持这里……”
说完这最后的信息,王老师的灵体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,发出一声悠长而绝望的哀嚎,身形骤然溃散,化作一团浓郁的黑灰色雾气,那雾气中充满了自责与恐惧的意念,但很快就被周围无形的规则力量吸收、同化,消失不见。
原地,只留下一片冰冷的空虚,和那句仿佛还在回荡的“我没看见”。
楼梯平台恢复了寂静。
四人沉默着。从王老师这里得到的信息,远比他们预想的更加惊人。
霸凌并非偶然,冷漠并非个例。这一切的背后,似乎都有一个名为“校长”的存在,在冷眼旁观,甚至……主动利用这些痛苦与怨恨。
“必要的秩序?养料?”谢临川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,“看来,这所黄泉中学,不仅仅是一个怨灵聚集地那么简单。它是一个系统,一个以痛苦为能源的……机器。”
虞千秋望向窗外那高耸的钟楼,那里传来的规则力量波动此刻感觉更加清晰,也更加冰冷无情。
“规则的制定者……”她轻声重复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、充满挑战意味的弧度,“本座倒想看看,是何等存在,敢以众生之苦为食。”
调查的方向彻底明确。所有的线索,所有的怨恨,所有的规则,最终都指向了那座钟楼,指向了那位神秘的“校长”。
真正的挑战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